第一章
“大师兄，我们不回门派吗？”
“暂时不回了。”陈止睁开眼，双手结印祭出一柄光华流转的飞剑，冷着脸踏了上去，“刚掌教真人传信于我，叫我不要忘了去江南谢家走一趟。”
“谢家？”问话的师弟表情茫然，“我不记得江南有谢姓的修真世家啊。”
陈止眉目漠然，道：“那是一处凡人世家。”
“凡人世家？”师弟表情更茫然了，挠了挠头说，“我们干嘛去一个凡人的家里？”
“掌教在那里相中了一个资质极好的少年，曾命我带回门派。”
师弟还想再问些什么，但见陈止脸色不怎么好看——不，或者说已经在冒阴嗖嗖的冰霜了，也就咽了回去。
陈止脸色当然不会好看。
他不高兴。
很不高兴。
一双幽深黑眸里的冰寒气息几乎要化为实体。
这是他当修仙文里大师兄的第一百四十七个年头，前一百年均以“表现良好，成功助主角登上人生巅峰，特赐一粒筑基丹以资鼓励”而结束。
陈止在现世中的修真身体资质很差，只能用这种方式获取丹药筑基。
他本以为，最后一次当大师兄也会如以往那般顺利，没想到只是顺利地死了，丹药却没有顺利地颁给他。那位关爱主角折磨反派协会的负责人是这么解释的：“小陈啊，虽然你最后成功把法宝送给了主角，但在你死之后，主角突然出现了轻生的意向，所以这一次不能作数，得重来。”
陈止黑了脸：“他轻生关我何事？”
“是不关你的事。”负责人语气和蔼可亲，“但他轻生了你就得重来，不重来就没有丹药，没有丹药就筑不了基，筑不了基就得一辈子当大师兄……”
陈止：“……”
负责人：“所以重来吧，乖。”
陈止憋屈地滚去重来了。
在他滚的时候，负责人遥遥喊了一句：“记得让主角直起来啊！不然你还得重来！”
陈止扭过脸，用鼻子冷哼了一声，然后不情不愿地开始琢磨“直起来”是什么意思。
让主角直起来？怎么直？用背背佳么？
正不高兴地想着，突然陈止背脊一僵，脑海里电光石火地闪过一幅画面。
那是一处黑幽幽的洞穴，四周堆满了白森森的人骨。一个相貌温雅的青年坐在中央，眼眸之中神情如雪一般的寒冷，却又有花一样的轻柔。
他微低着头，手指平缓地点过面前保存完整的尸骨，周身倏然窜起几簇蓝焰。
“师兄，”青年笑得腼腆又温柔，“等我练成九幽诀，便到地狱里来……接你。”
顿了一下，他垂下眼，低头亲了亲白骨的眼洞，嗓音犹裹万里春风：“你要等我。”
最后一字一落，画面瞬息消散。陈止如遭雷击地站在原地，表情凝固地消化画面中巨大的信息量。
他并非初经人事的少年，自然知道青年目中那偏执而疯狂的情意代表着什么。
足足过了有两柱香的时刻，陈止才慢慢回过神，动作一卡一卡地盘腿坐下来，神游天外地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捂住脸说：“……这还直个蛋啊。”
但，为了那一粒筑基丹。
就算是蛋，也得直，而且要直得快速有效不反弹。
回到四十七年前大师兄的身体里后，陈止一直在沉思掰直计划的第一步。
他翻遍了古今中外的全部典籍，从现世的“厌恶疗法”、“电击疗法”，一直看到修真界的“少艾丹”、“识性丹”，整个人差点被满满当当的腐朽思想洗脑，看完后想了半天，觉得还没“找个女人”这个原始的方法靠谱。
时光一点一点地流逝，弹指间便到了大师兄携众弟子下山历练的时候。
临行前，掌教真人将他叫到一边，特地嘱咐他一定要去谢家看一下那个资质极佳的少年，如果他灵根依然完好无损，没有被凡气所侵蚀，立即带回派中参与拜师大典。
陈止面色恭敬地领了命。
他知道，带回少年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真正的目的在于领少年的弟弟——主角进仙门。
***
不知飞了多久，渺茫云雾之下隐约现出江南谢家的轮廓。陈止微微一侧脸，脚下飞剑顿时发出类似鹰隼的厉鸣，朝谢家猛然俯冲而去。
站在谢家门前的两个护院听见破空声响，神色霎时一变，大声喝道：“什么人？敢闯江南谢家！给老子滚出来！”
陈止挑了挑眉，用神识一扫二人修为：凝气期一层。
不愧是江南一带最繁荣的凡人世家，虽没有修真世家那样显赫尊贵，但能聘请到入了道的修士做护院，也足以见其家主之心智，家境之富足。
陈止双手一掐诀，飞剑平缓降落在二人面前。
先前大喝的二人瞬间一怔，继而大惊。
能御飞剑的修士修为至少在凝气期五层以上。在修真界，每突破一层修为，都与上一层有着天壤之别——凝气期五层，绝不是他二人可以抵挡得住的。
二人面面相觑片刻，其中一人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拱手道：“先、先前不知是前辈来访，多有得罪，还望前辈海涵，不要与晚辈计较。”
陈止轻轻一抬手，说：“无碍。”
二人顿时松了一口气。那人继续道：“不知前辈为何事造访？”
陈止道：“找人。”
“呃……不知前辈找谁？晚辈也好进去通报。”
陈止想了想，硬是没想起掌教让他带的少年叫什么，只好说了主角的名字：“谢钦。”
谢钦？
二人傻了，另一人犹犹豫豫地道：“前……前辈当真是要找谢钦？金欠钦？”
陈止冷冷扫了他一眼：“怎么？你怀疑我记错了名字？”
“不敢不敢不敢。”那人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晚辈只是确认一下，这便进去向家主通报。”
“不必了。”陈止漠然一挥袖，直接用神识拦截了那人的步伐。趁刚才谈话的空隙，他已搜寻到谢钦的位置，此时过去将他带走，还可以去青楼溜达一圈，看看那小子是不是天生就是个弯的。
这么想着，陈止身随意动，刹时间如一道清风飘进了内院，连御着飞剑赶来的师弟都没能追上去。
他一边飘，一边没什么表情地想，等会见面了要怎么跟主角打招呼才能让对方厌恶他呢。
想得他有点烦躁。
恰好这时，一个少年路经此地，见到陈止身如鬼魅地飘过，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嚷嚷起来：“怪物！怪物！谢钦那个怪物召唤他的同伴来了！”
陈止更烦了，碍于修士不得对凡人动手条例，只能拽过少年，面如寒霜地呵斥：“闭嘴。”想了想，又厉色补充了一句，“你才怪物。”
少年：“怪怪怪怪物叫我闭嘴！救救救救命啊啊啊——唔唔唔唔唔唔！”
陈止隔空取了一张抹布，堵在了他的嘴上。
少年既被抹布销魂的味道熏得眼泪汪汪，又被隔空取物的手段唬得惊恐失色。
陈止紧绷绷的神色缓了一缓，正想扔开少年，忽然他眉目一凝，随即眼光锐利地转过脸，对准不远处的一个小角落，冷冷地道：“谁在哪里？”
话音刚落，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慢慢爬了出来。他动作不急不缓，目光不卑不亢，丝毫没有被陈止眸中的寒意吓到，顶着一张小脏脸，十分镇定地说：“小子兄长冲撞了仙人，还请仙人恕罪。”
陈止一顿，慢慢挑起一侧的眉尖：“有意思。”他丢开少年，面无表情地问，“你怎知我是修道之人？”
小少年说：“仙人能以气御剑，又能隔空取物……必然是仙人无疑。”
陈止不咸不淡地点了个头。
小少年想了想，谨慎地拍了个马屁：“而且……仙人大多相貌俊美、身姿卓然，以仙人之风采，必然是仙人无疑。”
陈止“嗤”的一声笑了。
这小子说话倒中听。
他抱臂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小少年：“……小子谢钦，十五岁。”
陈止脸色一变，快步上前，用神识探查了一遍他的身体，确是谢钦无误。
他不禁有些懊恼，刚净去逗弄少年了，连谢钦跑来了都没觉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