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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庭院深深(23)(1 / 2)

作品:琼瑶作品第一辑|作者:琼瑶|分类:其他类型|更新:2021-03-14|字数:5032字

“只是想你,好想好想你。”她说,把面颊埋进了他胸前的衣服里,用手紧抱住他的腰。

“哦,是吗?”他松了口气,不禁怜惜地抚摩着她的头发,“你这个小傻瓜!你吓了我一大跳!我不过才离开你几个小时,你也不该就弄得这样苍白呀!来,抬起头来,让我再看看你!”

“不!”她把头埋得更深了,她的身子微微地战栗着,“以后我跟你去工厂好吗?我像以前一样帮你做事!”

“别傻了,含烟!你现在是我的妻子,不是我的女秘书!”他笑了,“告诉我,你一整天做了些什么?”

“想你。好想好想你。”

他扶起她的头来,注视着她。

“我也想你,”他轻轻地说,“好想好想你!”

她闪动着眼睑。

“你爱我吗,霈文?”她幽幽地问。

“爱你吗?”他从肺腑深处发出一声叹息,“爱得发疯,爱得发狂,爱进了骨髓。含烟!”

她叹了口气,仰躺在靠垫上,阖上了眼睛。一个微笑慢慢地浮上了她的嘴角,好甜蜜、好温柔、好宁静的微笑。她轻轻地,像自语地说:

“够了。为了这几句话,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我还有什么可以求的呢?还有什么可怨的呢?”把头倚在他的肩上,她叹息着说,“我也爱你,霈文!好爱好爱你!我愿为你吃任何的苦,受任何的罪,哪怕是要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不怕!”

“傻瓜!”他笑着,“谁会让你上刀山下油锅呢?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拥着她,揉着她,逗着她,呵她的痒,“你说!你是不是个傻丫头?是不是?是不是?”

“是的!”她笑着,泪珠在眼眶中打转,“是的,是的!我是个傻丫头!傻丫头!”她笑弯了腰。笑得喘不过气来,笑得滚出了眼泪。

【19】

就这样,对含烟来说,一段漫长的、艰苦的挣扎就开始了。霈文呢?自结婚以后,他对人生另有一种单纯的、理想化的看法,他高兴,他陶醉,他感恩,他满足。他自认是个天之骄子,年纪轻轻,有成功的事业,有偌大的家庭,还有人间无二的娇妻!他夫复何求?而茶叶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了,他年轻,他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于是,他热心地发展着他的事业。随着业务的蒸蒸日上,他也一日比一日忙碌,但他忙得起劲,忙得开心,他常常捧着含烟的脸,得意地吻着她小小的鼻尖说:

“享乐吧!含烟,你有一个能干的丈夫!”

含烟对他温温柔柔地笑着,虽然,她心里宁愿霈文不要这样忙,宁愿他的事业不要发展得这么大。但是,她嘴里什么都没说,她知道,一个好妻子,是不应该把她的丈夫拴在身边的,男人,有男人的世界,每个男人,都需要一份成功的事业来充实他,来满足他那份男性的骄傲。

可是,含烟在过着怎样一份岁月呢?

每日清晨,霈文就离开了家,开始他一日忙碌的生活,经常要下午五六点钟才能回来,如果有应酬,就会回来得更晚。含烟呢?她修剪着花园里的玫瑰花,她整理花园,她学做菜,她布置房间,她做针线……她每日都逗留在家中。她不敢单独走出含烟山庄的大门,她不敢去台北,甚至不敢到松竹桥去迎接霈文。因为,柏老太太时时刻刻都在以她那一对锐利而严肃的眼睛跟踪着她,监视着她。只要她的头伸出了含烟山庄的铁门,老太太就会以冷冰冰的声音说:

“怎么了?坐不住了吗?我早就知道,以你的个性,想做个循规蹈矩的妻子是太难了。”

她咬住牙,控制了自己,她就不走出含烟山庄一步!这个画栋雕梁的屋子,这个花木扶疏的庭园,这个精致的楼台亭阁,竟成为了她的牢笼,把她给严严密密地封锁住了。于是,日子对于她,往往变得那样漫长,那样寂寞,那样难耐。依着窗子,她会分分秒秒地数着霈文回家的时间。在花园里,她会对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玫瑰花暗弹泪珠。柏老太太不会忽视她的眼泪,望着她那盈盈欲涕的眸子,她会说:

“柏家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吗?还是你懊悔嫁给霈文了?或者,是我虐待了你吗?你为什么一天到晚眼泪汪汪的,像给谁哭丧似的?”

她拭去了她的眼泪,头一次,她发现自己竟没有流泪的自由。但,柏老太太仍然不放过她,盯着她那苍白而忧郁的面庞,她严厉地问:“你为什么整天拉长了脸?难道我做婆婆的,还要每天看你的脸色吗?霈文不在家,你算是对谁板脸呢?”

“哦,老太太!”她忍受不住地低喊着,“你要我怎样呢?你到底要我怎样呢?”

“要你怎样?”柏老太太的火气更大了,“我还敢要你怎样?我整天看你的脸色都看不完,我还敢要你怎样?你不要我怎样,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要你怎样?听听你这口气,倒好像我在欺侮你……”

“好了,我错了,我说错了!”含烟连忙说,竭力忍住那急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在这种情形之下,她开始回避柏老太太,她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整日不敢走出房门,因为,一和柏老太太碰面,她必定动辄得咎。可是,柏老太太也不允许她关在房里,她会说:

“我会吃掉你吗?你躲避我像躲避老虎似的?还是我的身份比你还低贱,不配和你说话吗?”

她又不敢关起自己来了。从早到晚,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能不挨骂,怎样做才算是对的!随时随地,她都要接受老太太严厉的责备和冷漠的讥讽。至于她那不光荣的过去,更成为老太太时不离口的话题:

“我们柏家几代都没有过你这种身份的女人!”

“只有你这种女人,才会挑唆男人瞒住母亲结婚,你真聪明,造成了既成事实,就稳稳地取得了‘柏太太’的地位了!”

“我早知道,霈文就看上了你那股狐狸味!”

这种耳边的絮絮叨叨,常逼得含烟要发疯。一次,她实在按捺不住了,蒙住了耳朵,她从客厅中哭着冲进花园里。正好高立德从茶园中回来,他们撞了一个满怀,高立德慌忙一把扶住她,惊讶地说:

“怎么了,房里有定时炸弹吗?”

她收住了步子,急急地拭去眼泪,掩饰地说:

“没有,什么都没有。”

高立德困惑地蹙起了眉头,仔细地看着她。

“但是,你哭了?”

“没有,”她猛烈地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高立德不再说话了,可是,他知道这屋子里有着一股暗流。只有他,因为常在家里,他有些了解含烟所受的折磨。但他远远地退在一边,含烟既然一点也不愿表示出来,他也不想管这个闲事,本来,婆媳之间,从人类有历史以来,就有着数不清的问题。

花园中这一幕落到老太太眼中,她的话就更难听了:

“已经开始了,是吗?”她盯着她,“我早就料到你不会放过高立德的!”

“哦,老太太!”含烟的脸孔雪白,眼睛张得好大好大,“您不能这样冤枉我!您不能!”

“冤枉?”老太太冷笑着,“我了解你这种女人,了解得太清楚了!你要怕被冤枉的话,你最好离开他远一点!我告诉你,我看着你呢,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你小心一点吧!”

含烟僬悴了,苍白了。随着日子的流逝,她脸上的光彩一日比一日暗淡,神色一日比一日萧索。站在花园里,她像弱柳临风,坐在窗前,她像一尊小小的大理石像,那样苍白,那样了无生气。霈文没有忽略这点。晚上,他揽着她,审视着她的面庞,他痛心地说:

“怎么?你像一株不服水土的兰花,经过我的一番移植,你反而更憔悴了。这是怎么回事?含烟,你不快乐吗?告诉我,你不快乐吗?”

“哦,不。”她轻声地说,“我很快乐,真的,我很快乐。”她说着,却不由自主地泫然欲涕了。

他深深地看着她,他的声音好温柔,好担忧:

“含烟,你要为我胖起来,听到吗?我不愿看到你苍白消瘦!你要为我胖起来,红润起来,听到没有?”

“是的,”她顺从地说,泪珠却沿颊滚落,“我会努力,霈文,我一定努力去做。”

他捧着她的脸,更不安了。

“你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