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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几度夕阳红(51)(1 / 2)

作品:琼瑶作品第一辑|作者:琼瑶|分类:其他类型|更新:2021-03-14|字数:5063字

“晓彤,”梦竹咽下了梗在喉咙里的硬块,尽量维持声调的平稳,“不要哭,晓彤。等有机会,我会告诉你一个故事——人生总会有许许多多的故事的。晓彤,别哭。你知道了一个秘密。十八年来,大家都费力瞒着你,因为怕你受到伤害。现在,你知道了,别鄙视你的母亲,也别——疏远你的父亲。”她咬咬嘴唇,牵着晓彤的手,把她带到明远的面前,她在做一项冒险的尝试。“晓彤,这儿是你的爸爸,他明知你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却养育爱护了你十八年,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好的父亲吗?”晓彤站在那儿,止住了泪,望望梦竹,又错愕地看看明远,她的心中乱糟糟的,头里也昏昏沉沉,根本就无法运用思想,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面前的局面。梦竹的眼睛已经从晓彤的脸上,移向了明远的脸上,带着一抹切盼的神情,她又说:

“晓彤,所有的不快的纷扰都已经过去了,别再去想它。我们这个家,在风雨飘摇中建立,十八年来,辛辛苦苦地撑持,决不应该在一个突然的风波中破碎。事实上,我们每个人之间的关系都不那么单纯,我们是一个整体,不容分割。晓彤,你能不恨你的父母吗?晓彤,告诉我,你恨我吗?”

“噢,”晓彤困扰地摇着她的头,“妈妈!”

“告诉我,”梦竹拂开她额前的短发,望着她的眼睛,“你恨我吗?”

“噢,妈妈!”晓彤喊,“你明知道!你明知道!妈妈!我怎么能恨你?我怎么能恨你?妈妈!只要——只要——你永远喜欢我。”

梦竹把晓彤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背脊。从晓彤的肩膀上望过去,她的眼光和明远的接触了——她立即知道有什么事产生。她在明远的眼睛里看到谅解和深情。她悄悄地腾出一只手来,伸给明远,明远握住了她,一切的风波、不快、误解、吵闹……都过去了。留下的是一份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柔情。同时,何慕天的影子从梦竹眼前一掠而过,在她心头带过一抹尖锐的痛楚,她的眼睛湿润了。她知道她埋葬了什么,人的一生,可能会恋爱许多次,也可能只有一次,她,只有一次!而且必须结束了。现在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爱人,而是一个伴侣,一个共过许多患难,还要继续共一大段人生的伴侣!至于另外那个男人呢——她在十八年前得到了他,又失去了他。她在十八年后的今天,再度得到他,又再度失去他!人生,许多事都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得”与“失”不过是一念之间。但,谁又能严格地划分“得”“失”的界线呢?拍抚着晓彤的背脊,她感觉得到晓彤那轻微的悸动。她这一代,是恩也好,怨也好,幸也好,不幸也好,都已经过去了。对一个母亲而言,只有希望自己得不到的,下一代能得到,自己所没有的,下一代能拥有,她还能有比这个更大的愿望吗?含着泪,她低低地说:

“晓彤,大家都喜欢你,大家都爱你。别再胡思乱想,关于你——你的身世,我会和你详谈,我只希望你——不太——不太介意。我那样喜欢你,那样怕伤害你。你的生命还很长,要追寻的东西还很多。但愿你以后的生命中只有欢笑,没有愁苦。魏如峰是个好孩子,他一定能爱护你……”

晓彤像触电一般陡然浑身颤栗。她把头一下子从母亲怀里抬了起来,喉咙沙哑地、神经质地叫:

“不要提到他!永远不要提到他!”

梦竹怔住了,半晌,才诧异地说:

“怎么?晓彤?”

“别提他!我和他已经完了,妈妈。”晓彤喊着,泪水冲进了眼眶里。到现在,她才衡量出来,魏如峰在她心头留下的创痕竟比自己身世暴露的痛苦更加深重。泪水汹涌地奔流了下来,杜妮的脸像银幕上的特写镜头般在她眼前浮现,她哭泣着喊:“我再也不要听他的名字!妈妈!我再也不要听他的名字!”

“晓彤,”梦竹更加惊愕,“如峰怎么了?别傻,这些事与如峰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不!不!”晓彤胡乱地喊着,“他是一个魔鬼!我恨他!我恨透了他!我今生今世再也不要见他!”

“原因呢?”梦竹问,“为什么?晓彤,为什么你突然间那么恨他?”

“他是魔鬼!他是魔鬼!他是魔鬼!”晓彤一迭连声地喊着,“没有比这个更可怕的,妈妈!我不能再见他了,妈妈,我恨他!我真的恨他!恨不得他死掉!”她用手蒙住脸,大哭起来。“妈妈,他欺骗了我,”她泣不成声,“他欺骗了我!”

“欺骗?”梦竹更昏乱了,“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好?他怎么欺骗了你?”“我不能说!我不能说!我不知道怎么说!”晓彤绝望地摇着头,“你去问晓白!晓白都知道!噢!妈妈!为什么爱情是这样的?为什么生命如此悲惨?为什么?妈妈——?”

为什么?又是那么多为什么?但是,梦竹根本就糊涂得厉害,怎么魏如峰又欺骗了晓彤?而晓白都知道!这之中到底是一笔什么账?她望着痛哭不已的晓彤,又抬头看看明远。明远还没有从他激动的思潮中恢复,对于梦竹母女间的对白,他只听进去了一半。他眼睛里只有梦竹,心里想的也只有梦竹。梦竹,他的爱人,妻子,伴侣,及一切!别的他根本无法去关心,但是,晓彤在哭些什么?

“晓彤,”梦竹试着去劝慰她,“你是太疲倦了,最近发生的事情把你搅昏了,慢慢就会好的。如峰不是个负心的孩子……”

“不,不,不!”晓彤喊,“妈妈,你不了解,你完全不了解!他欺骗了我,他……他……他……他有一个舞女……”她放声大哭,再也无法说下去。

“舞女?!”梦竹骇然,“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阵汽车声,人声,大门外有人猛烈地打门。梦竹无睱再追问晓彤,这么晚了,还有谁来?晓白吗?似乎不会如此嘈杂,来的人仿佛不止一个。打门声更急了。明远走去开了大门,一群警察一涌而入,怎么又是警察!明远先就有了三分气,难道还要把他当疯子抓起来吗?他没好气地说:

“你们要干什么?”

“这儿是不是杨明远的家?”一个警员严肃地问。

“是的,又怎样?杨明远犯了法吗?”

“你就是杨明远?”

“不错!”杨明远昂了昂头,“怎么样?”

“别那么不客气,”警员生气地说,“看你的样子就教育不出好的子女来!”

“我的样子和我的子女有什么关系?”明远更加有气。

“杨晓白是你什么人?”

“儿子!我的事怎么又拉扯上了他?”

“你倒没事,”警员说,“你的儿子出了事!”

梦竹冲到了玄关门口来,心往下沉,鼓着勇气,她问:

“晓白——晓白怎样了!他——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