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一张朴素的方桌，小尼姑正和父亲坐着吃晚饭。
说是吃晚饭，其实是喝粥：一只正冒着热气的旧式老锅，两盘自制的咸菜，一只咸鸭蛋，便是整个晚饭的全部内容。
秦志刚抬起头，发现闺女正看着自己，便放下筷子，皱起老眉：“你怎么不吃呢？咸菜不好吃，你吃咸鸭蛋嘛。咸鸭蛋好，你张婶送来的，说不咸不淡，喝粥刚刚好。她家腌了一坛子，这是第一个，先送来给你尝尝的。他们家也不容易，没腌到那份上，舍不得吃。对了，你先尝尝啊，要是喜欢吃，爸明天就让你张婶帮咱家也腌一坛，而且咱就要腌到这份上的，好不好？”
小尼姑笑着，把咸鸭蛋推给父亲：“爸，我不喜欢吃咸鸭蛋的，你吃吧。你也别去麻烦人张婶，多不好啊。晚饭，我跟一个朋友约好了，八点半，所以不吃了。对了，爸，咱家里还有多少钱啊？”
小尼姑笑着，笑得跟朵花似的。
刚拿起筷子，准备继续喝粥，秦志刚又停住了，随即拧着老眉，像在回忆：“好像——好像——有三万多吧——”
顿时，小尼姑的笑容就显出要枯萎的迹象。
不过，在枯萎迹象刚出来的一刹那，娇艳重新开放：“爸，是三万多少呀？我记得两星期前，好像还有不止这个数啊？要不，你再去看一看？”
秦志刚笑了，笑着抹了下嘴角，重新放下筷子，笑呵呵地起身去卧室：“好，我去把它们都拿来。”
父亲去卧室的时候，小尼姑站起身来，拿起父亲的碗，添了些粥，再坐下来，脸上显出忧郁：如果真的只有三万多块钱，怎么还坚强哥的六万啊？而且，缺的也太多了。
是的，从马玲淑那里获知消息，虽然未经证实，小尼姑已经在做事实准备。而且，她相信，她的坚强哥，是真的对她好，好到已经替她出了这笔钱，却保持缄默。那么，自己怎能缄默呢？天哪，那是万万不能的
不一会儿，秦志刚从卧室里走出来，笑呵呵地来到方桌跟前，坐下时将手中的一张存折和一摞钞票递给小尼姑：“存折里是三万整数，上面的大概是三千多样子。小北啊，爸忘了跟你说，前几天，你张婶来借钱了，借了一万。你知道，她也难，难到实在没办法。要不，她也不会跟咱家借钱。”
小尼姑点数着手中的钞票，豁达一笑：“没事，借吧，该借的。对了，她借钱干嘛呀？”
秦志刚憨厚着低头，叹了口气：“还不是为她那儿子啊在外面惹事了，偷了人家店铺的东西，好像是几条香烟，还比较名贵。结果，被人逮着了，要送派出所。你说，你张婶能不急吗？唉，那孩子，真是太不争气了”
听在耳朵里，小尼姑依旧在默默地点数，甚是仔细。
秦志刚没心思吃饭了，摸出一包劣质烟来，吸了一支：“除了借给你张婶的一万块钱，爸还用了几千块钱，也没跟你说。前几天，下了班，去看了看家具。你睡的那张床，实在是小了点。另外，咱小北是喜欢看书的，爸顺便看了看书橱，你房间里的那张，也得换了。另外，爸还给你买了张书桌，连着台灯的，一套都齐全——”
听到这里，小尼姑愣住了：“爸，你买那些东西干嘛呀？哪用换啊？不行，不买”
秦志刚抬起头来，憨厚地笑了：“呵呵，爸就知道，要是跟你商量，准买不成。这不，爸已经把钱交了，明天中午就送过来。哎呀，你放心，就在爸上班的超市买的，他们都挺照顾爸的，给的是批发价，还是特批的呢。闺女啊，别怪爸没跟你商量。爸琢磨着，谁家的闺女都是亲闺女啊咱闺女吃穿比不了人，但小房间得布置漂亮些，大姑娘了，不能寒碜——”
小尼姑马上站起来，赌气似地，把手中的钞票往桌上一扔，顿时就双眼通红，精细的喉咙里发出有些含糊不清的嗫嚅：“爸，不行咱不买——得退货——我不要——就不要——”
说着，她伸出右手，捂住小嘴，在压抑的“呜呜”声中颤抖着纤细的双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