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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迷雾(1 / 2)

作品:先婚厚爱-林笛儿言情小说全集|作者:林笛儿|分类:现代言情|更新:2021-03-08|字数:13412字

风的气味变了,天空的色调变了,所有的植物焕发出蓬勃的生命力,没有谁特别去歌颂,但都知道春在渐渐地浓郁。

四月是个宁静的月份,只是,明靓还是没能陪尼克去成医院的舞会。她给尼克打电话道歉,尼克听了一半就挂断了她的电话,估计以后奶牛也要和她绝交了。

明靓很无奈,她真的准备去的,但就在前一天,她接到了严浩从大西洋另一端打来的电话:“明靓,我明天上午的飞机到柏林,方便见个面吗?”

严浩的声音清清淡淡,很礼貌。明靓的大脑运转已经完全停止,什么也想不起来,她似乎连语言功能也失去了。她像一条在盛夏露出水面的鱼,大张着嘴,呼吸有些艰难。

“不方便吗?”大约三十秒钟后,得不到回应,严浩又问了一句。

“方便,方便,方便。”明靓终于出声了,接着又重复了两次。

她坐下喝了口茶。今天老韦出去跑新闻,她坐班。她的办公桌挨着窗口,从那儿可以看到楼下的街景。街道边种的是栗树,著名的菩提树下大街上也有栗树,排排栗树和四季常绿的菩提树婆娑成行,微风吹来,婀娜多姿。那里是欧洲最著名的林荫大道。来柏林,菩提树下大街和勃兰登堡门是必去的,还有柏林墙,还有……天哪,她在想什么。她捶了两下脑门,命令自己镇定。

但怎么镇定得了?在巴黎和学长相遇,是零概率事件。可是学长特地打电话过来,和她在柏林见面,这又算什么呢?她以为他们应该是从此以后各自消失在人海,怎么山水又相逢呢?还是山不就我,我来就山。难道这个世界其实是两个“界”,中国是一个“界”,中国之外又是另一个“界”,这两者之间是平行的,在中国发生过什么,和这个“界”没有关系。在这个“界”里,谁都可以开始崭新的人生。

明靓觉得自己快疯了,不过是学长来德国办事,学妹在这儿工作,两个人约了一块吃顿饭罢了。这儿毕竟是柏林,不是沪城、杭城,开个会、旅个游就能遇上,说不定仅此一生,就来一次柏林呢。她在巴黎时不是说过,如果学长有机会来柏林,她请吃饭。学长恰巧来出差,当然就和她联系了。他那么客气地问她方不方便,她都想到哪儿去了。她羞愧得差点落泪。

严浩说他在柏林待两个晚上,酒店已经订好了,飞机估计是午饭前落地,不用来机场接。他可能要倒下时差,午休一会儿,吃饭就放在晚上。

明靓还是请了三天假。老韦现在酒喝很少,动不动就和准新娘发微信语音,聊新房的装修、婚礼宴请的宾客,心情很好,理由都不问,直接就批了她的假。

严浩预订的酒店离明靓的公寓不近,有轻轨直达,倒也方便。明靓预订了餐厅,预订了几家博物馆和景点的门票,还查询了柏林这几天的天气——都是晴天,小风,温度微升,一切都好。

这一夜,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明靓失眠了。幸好第二天的脸色还可以,洗漱时,明靓突然一阵恍惚,这不会是梦吧,是她给自己编的一个梦。

从礼节上讲,作为主人,她应该早早地去酒店等客人。走下轻轨,她打量着四周。城市其实很冷漠。很多人住了几十年,都没去过隔壁的街道。不像乡村,几十里外谁家砌了新屋、娶了新媳妇,大家都知道。她也没来过这儿,不过瞧着和别的街道也差不多,有高楼、有教堂、有公园,树很多。

一辆出租车在酒店的大门前停下,服务生上前打开车门,一个修长的身影从车里走下来。

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照得酒店的玻璃拉门灿烂生辉。不知从哪里刮来的风,既不冷,又不热,像温热的指尖轻抚过脸颊。明靓莫名地眼眶发烫,鼻子发酸,泪水在眼睛里打着转,这不是梦,的确是学长来了。

大概是感觉到来自背后的视线,严浩转过身来。那时,明靓已经擦干了眼中的泪水,换上笑颜,就是声音微微战栗:“学长,飞机晚点了吗?”

按照严浩的说法,两个小时前,他就该抵达酒店了。

严浩的讶然快得根本无法捕捉,他看上去非常从容、沉稳,就像一周前他们刚刚见过:“嗯,晚了两个多小时。你等很久了?”

明靓摇了一下头:“没有,我也刚到。”学长似乎比在巴黎时更有精英范了,当他在法庭上辩护时,很多人肯定崇拜地仰视着他。

“学长应该很累,你先休息,我去水果商店买点水果。”

“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还好。酒店应该有准备水果,你如果没有什么紧急的事要忙,陪我进去吧!”严浩说道。

明靓的笑容稍微有些紊乱,就像正式演出时出了点意外,她处理得很快,但还是慌了。门童打开大门,严浩看了她一眼,她笑了笑,走在前面,服务生提着行李箱走在最后。

和他们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位客人,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女人抬头看向这边,突然她惊呼一声跑了过来,手臂大张着,与客人又是拥抱,又是亲吻脸颊,问候、关心的话一句接一句。

这才是迎接客人的正确方式吧,明靓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冷淡,所以学长才这么生硬、礼貌,像是不知怎么对待她,连笑都没笑。

“学长要是不太累,在酒店歇息一会儿,我们就去菩提树下大街走走。”明靓看向严浩。

“好!”严浩走到总台报出姓名,他是用英语说的。

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打扮得像空姐的女子接待了严浩,她朝明靓看了看,问道:“两位一起入住吗?”

明靓脸一红,严肃地更正:“不,我不住这儿。他是我学长。”她说的是德语。

女子把严浩的姓名和信用卡号码熟练地输进去,确认后抬起头,朝着明靓莞尔一笑。那笑容意味深长,让明靓的脸更加热,她别开视线,假装欣赏墙上的一幅画。

严浩接过女子递过来的门卡。

“谢谢。”他说的也是德语。

明靓愕然地扭过头,他淡然地迎视着:“我会一点德语。”

真的只是会一点吗?说实话,明靓已经不相信他了。

严浩订的房间在十六层,非常宽敞,有一个独立的厅,可以当书房,也可以接待客人。写字台很宽大,电脑、纸张、地图很齐全。窗外对着公园,公园里常青的树不少,景色还算好。

严浩的行李带得不多,只有一个很小的行李箱。明靓没有看到笔记本电脑,没看到公文包,学长像是来柏林休假。但柏林现在的季节不适合休假,要再过两个月,才真正美丽起来。

严浩脱下外套,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便坐了下来。明靓已经泡好了茶,是英式红茶,西方人喝的时候还喜欢加点奶。她就简单地冲泡了一下,直觉学长不会喜欢那种喝法,因为她就很不喜欢。气氛还好,两个人喝着茶,天南海北地聊着。她说柏林的冬天,下雪呀,冻雨啦,说节日时街上的冷清,说过去不久的柏林电影节,她看过哪几部影片,有什么感受。她还说起自己被海林约稿,她已经写了几万字,有几个故事都是和姥爷有关的。

“姥姥身体还好吗?”严浩放下茶杯,问道。

明靓顿了一下:“好呀,挺好的,大家都不错。”

“你在这边工作,她一定很不放心吧!”

严浩的话就那么戳中了她最脆弱的一个点,她的泪水已溢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流到了脖颈里。

“老人就那样,我明明这么能干,自理能力很强,她总当我是小孩……就是不相信。”她胡乱地擦着泪,勉强笑道。

严浩抽出纸巾,没有递过去,不自觉地把纸巾在掌心攥成了一团。何止是姥姥,他也很不放心。

上周,美国一所大学发生一起枪击案,凶手是位韩国留学生,他杀了人,然后饮弹自尽。那起事件共死伤几十人,这几十个人都和他无交集,说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也许是因为精神不稳定、心态失衡或别的造成的。

那天晚上严浩做了个梦,他看到明靓倒在血泊之中。他的灵魂、心脏似乎被一掏而空,他喊着她的名字。可无论他怎么喊,她都不应声,他感觉到她的肌肤在他的指尖下一点点变冷。然后他就醒了,他发现他的眼角挂着泪水。他不记得上次哭泣是什么时候了,上幼儿园的时候吗?他迫不及待想见到她,只听声音是不够的。刚才在酒店门口,看着她站在阳光下,朝着他语笑嫣然,他真想将她紧紧地拥进怀中,抚摸、亲吻,确定她真的安好。

明靓去洗手间补了一下妆,出来时,严浩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为了能挤出三天时间来柏林,他每天都加班到凌晨,心情忐忑,再加上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他再也撑不住了。

他发出轻微的鼾声,手臂搭在沙发的靠背上,长腿微微地蜷着。明靓拿了床毯子盖在他的身上,轻轻地拉上窗帘。室内一暗,他蹙着的眉头舒展了。

明靓打开了墙角的一盏台灯,柔和的光线让人的思绪也轻了,似乎心头的沉重都卸下了。

她在严浩的对面坐下,终于可以好好地看看学长了,不用担心眼神会泄露什么,也不用去想学长会如何看她。她静静地凝视着他,时光安谧而温馨。

当严浩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外面已经很黑了。明靓像是做了很多事,她取消了之前餐厅的预订,重新在这附近订了餐厅。她告诉严浩这酒店有游泳池,有健身房,有网球场,还有个大型的购物中心,缺什么可以去那里买。

“你都去转过了?”严浩捏捏僵硬的脖子。

“嗯,转了一圈。”

他竟然没听见她开关门,睡得太沉了,没有梦,没有思念,宁静且安静,真的是一次质量非常高的睡眠。

明靓看他不出声,宽慰道:“学长,你睡相很好看,没有流口水。”

严浩抬手敲了她的额头两下:“你这脑袋瓜都装着什么?”明靓吐吐舌,笑个不停。这一笑,两个人之间最后的一点疏离也没了,仿佛回到了两人相识的最初,他们还不是恋人,却是关系非常好的学长和学妹。

明靓订的餐厅走过去不过十分钟,暮色一浓,寒气骤升,两个人把大衣的领子都竖了起来。进门时,彼此一看,两个人的鼻子都冻红了。严浩走到她的身后,手搭在她的肩上,帮她脱大衣。她知道这是一种礼节,可是脸不争气地红了。

服务生把两人带到预订的位子,那儿靠着露台,一扭头能看到城市璀璨的灯光,有种闹中取静的感觉。

对于西餐,吃惯中餐的人都不是很期待,不管是多么名贵的食材。但入乡得随俗,在柏林,当然要吃德国的特色美食。明靓点了炖牛肉、酸乳腌腓鱼、土豆泥、玉米浓汤、苹果馅饼。

她还要了一瓶冰镇白葡萄酒。

“学长,欢迎来柏林。”明靓今天穿的是一件轻薄型的藕荷色羊毛裙,一字领,看上去很清丽。

“谢谢。”严浩轻啜了一口葡萄酒。桌子的中间放着一个细颈花瓶,里面插了一枝白玫瑰。他把花瓶挪到边上,花是不错,但太阻碍视线了。

明靓看了看四周,身子向前倾了倾,像说悄悄话似的压低了音量:“学长,这边的菜非酸即咸,调味很浓重。德国人都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而且对土豆情有独钟,简直当它是世界上第一美味。单这一条,就让人不敢深爱上这儿了。”

“那你平时吃什么?”严浩弯了弯嘴角,明靓抱怨的神情让他想笑。

“我有时间都是自己做,来不及就随便买点三明治什么的凑合下。不过这儿的米又大又硬,和我们那儿的不一样,我吃的米都是林阿姨寄过来的。”说到这儿,明靓不好意思地皱了下鼻子,“呵呵,我好像很娇气。林阿姨每次寄东西过来,都会把我说一通,明明哥也是。我上次让他给我寄《本草纲目》,他说了我有半个多小时。我把电话挂断了,他又打过来继续骂。”

那不过是他们心疼你,他现在连说她的立场都没有,只能坐在这儿听着,都不知如何回应。

“学长是不是每天都要上庭?”明靓体贴地把话题转向严浩。

“我现在不大接案子了,导师让我把美国那边暂告一段落,后面的重心以研究欧洲这边的法律为主。这边都是老牌的帝国主义国家,法律非常健全。”

“那学长是不是会经常来欧洲?”

“应该是,可能大部分时间都会住在这边。”

“学长会很辛苦的。”欧洲不大,但国家不少,不可能每个国家都去。德国属于大国,一定会来吧!如果来,他会住在柏林吧!

“在忍受的范围内。”严浩没有错过明靓眼中泛起的惊喜,他微笑着端起酒杯。

明靓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觉得今晚的炖牛肉特别好吃,浓而不腻,辣中带鲜,口感细软而耐嚼,真的是让人欲罢不能,难以停嘴。

明靓用纸巾擦了一下嘴角:“学长,我说个笑话给你听。如果啤酒里有一只苍蝇,美国人会马上找律师,法国人会拒不付钱,英国人会幽默几句,而德国人则会用镊子夹出来,并郑重其事地进行化验,看啤酒里是否已经有了细菌。哈哈,德国人的性格是不是很好玩?他们真的是这样严谨、刻板,认真得可怕。”

“你的邻居布尼太太很特别。”严浩记得那个喜欢张氏四姐妹的老太太。

“呃,学长还记得她?”明靓瞪大了眼睛。

“记得一点。”

又是一点。明靓嗔道:“学法律的人不仅记性好,还爱记仇。”

“这是哪门子理论,我记你的仇了吗?”

明靓反应很快:“我们之间有仇?”

严浩才不会被她将住,学着她的语气反问道:“那我们之间有什么?”

明靓好不容易散去的红晕呼地又涌上了脸颊:“我们……我们之间有花、有菜、有酒。”

严浩放下手中的叉子,再也没忍住,低笑出声:“抱歉,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仇人,没想到不是。”

“学长……”明靓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严浩好不容易止住笑,做了个休战的手势,再这么贫嘴下去,后面的甜点没办法吃了。

他们结账出来,服务生把两人的大衣都递给了严浩。严浩帮明靓穿好大衣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只手就搁在了她的腰间,走路的时候,就像将她半拥在怀中。这并不代表什么,因为天太冷了,街上很多人都这样挤在一起走着,可是她还是觉得腰部的那一块火热火热的。

明靓的安排是晚餐后找个咖啡馆坐坐,喝喝咖啡,说说话,不想说话就听听咖啡馆的音乐。柏林的咖啡馆和酒吧一样多,像星辰一样布满了城市的大街小巷。

“轻轨现在还有吗?”都四月了,一说话还是呵出一口白气。

“有的。”明靓心一沉。

果真,严浩的下一句话就是:“很晚了,我送你回去。”明靓偷偷瞟了眼严浩的侧脸,晚吗?柏林的夜生活还没正式开始呢,她又不是未成年的小女生,他们都好久不见了。

“我最近在戒咖啡,睡眠太差了。明天我早点过去接你。”腰间的手不禁紧了紧。严浩当然看得出明靓的不情愿,他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理智还是让他决定这样做。他想过德国挺冷的,但没想到会这么冷。

“学长明天都没其他的事吗?”明靓不敢确定地问。

“是!”明天一天都属于你,可惜他后天一早就要飞回波士顿。

“学长,你等会儿。”明靓挣开他的手臂,噔噔地跑到一个明亮的橱窗前,从包包里拿出个速记本。

严浩凑近一看,天,她竟然做了详细的旅游攻略,几点到哪里,坐什么车,附近有什么特色餐厅,累的话在哪儿小憩……如果他明天有别的安排,她大概提都不会提这件事吧!

“学长,你明天睡到自然醒就好,这儿的景点开门都不太早,还是我来接你。从这儿出发,坐车比较方便。柏林很少堵车,节假日也不太堵。这边交通很便捷,到处有地铁和轻轨。学长?”

一缕酸楚,猝不及防地涌上严浩的心头。大概是刚上大学那会儿,颜浩对社团活动还非常热衷。他那时很爱哼一首老歌,严浩问是什么歌。他说是《鸽子与海》,严浩后来去网上把歌曲下载下来听了一下,里面有一句歌词:面对这一片四面八方的海,我有好多的爱,却拿不出来。是,拿不出来,不能拿,只能这样看着她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我去接你,我想拜访下布尼太太。”严浩很快控制住了情绪。

“那你可得给她买束花哦,她很矫情的。”明靓以为严浩在说笑。

“好的。康乃馨吗?”严浩再次将手搁在明靓的腰间,“至少得是红玫瑰。”

“你呢,喜欢什么?”

“我喜欢的是草,药草,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些。老韦说我再这样不务正业,他要向总社告我的状了。嘿嘿,我知道他不会那样做的,不过确实要收敛点。”

“我可以看看你的文稿吗?”

“可以呀,我回去发到你的邮箱。”

“去你公寓看吧!”

“现在?”明靓站住。

“不,明天去拜访布尼太太的时候吧!”

“真的去呀?”

严浩严肃地道:“当然,律师可不会随便开玩笑的。怎么,要预约吗?”

“那倒不要。”可是这很奇怪,拜访人家总得有个说法,她总不能跟布尼太太说学长对其有点好奇。真那样说,布尼太太会以为自己是个万人迷,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呢!

明靓愁云满面地上了轻轨,直到下车,那忧愁都没散去。

严浩把明靓一直送到公寓楼下,这幢楼虽然挨着街道,可是绿化极美,非常幽静。明靓指了指楼上:“我住在三楼,和教堂成一条线的那一套。”

明靓很想邀请严浩上去坐坐,她那是个家,不是女子的闺房,不会让人觉得暧昧。话都到嘴边了,她还是把它咽了回去。

“明天你有时间做早餐吗?”严浩仰着头,辨认着明靓指的方向。

“有呀!”

“那做两人份。我大概会坐第一班轻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