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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忍冬(1 / 2)

作品:先婚厚爱-林笛儿言情小说全集|作者:林笛儿|分类:现代言情|更新:2021-03-08|字数:10340字

明靓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好像是阴天,没看到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看了看四周,她发现自己还在急诊室,护士在走廊上和人说着话,声音小小的,似乎在谈论怎么过圣诞节。

她已经退烧了,但身子还软着,没有一点力气,动一动就天旋地转。

明靓把眼睛又闭了一会儿,想着今天真的上不了班,要给老韦打个电话。她睁开眼睛找寻自己的包包。咦,又看见库伦医生了。

“你是因为扁桃体发炎引起的高烧,给你打了退烧针,再吃几天药,休息个三五日,应该就没事了。”库伦医生说话了,声音还挺好听。

明靓点点头,她的嗓子痛得说不出话来。

“我是尼克。”

哦,他不叫库伦,不过长得真像,特别是眼睛。

“你是秃毛吧!”

明靓无神的双眸倏地一亮,尼克笑了:“你不记得我了?”

哪里敢不记得,明靓在心里咬牙切齿。

真是不作不会死。小的时候,她刚到德国,周小亮怕她闷,领着她一家家地去邻居家拜访,最先去的就是隔壁尼克家。尼克养了一条斑点狗,很大,她指着狗狗上面的斑点,说是奶牛。她的意思是像奶牛,尼克以为她不认得,一遍遍地向她更正,这是狗狗。他说的是德语,她听不懂,就一个劲地看着他的嘴。他把嘴张开,让她看了个遍。他问她叫什么名,她听明白了,先说了中文——我叫明靓。他学了半天,还是不会说这两个字。她不知怎么想的,说明就是明天的明,tomorrow。他这下学会了,结果说出来就成了“秃毛”。她当时年纪小,可也知道要美美的,被一个很可爱的男生张口闭口地叫秃毛,她高兴才怪呢!现在想想,颜浩对她还是挺好的,秃毛和黑妞比,难听多了。

为此,她再也不肯和尼克说话,听得懂也不说,听不懂更不说。第二年,她再来德国,尼克上学去了。尼克好像很聪明,小学就上了一年,直接跳级到中学,十二岁上的大学。德国的专科医生要求至少是博士学位,尼克要不是上学那么早,现在不可能接触到病人。

难为他还记得她,可是她不想理他,虽然他没长残。

偏偏尼克还很热情,他上的是夜班,现在下班,主动要求送明靓回家。明靓说不要,他说他刚好可以带她去买点常用药,以后发高烧或者感冒、咳嗽什么的,自己可以先吃点药压一压。这个理由太充分,明靓拒绝不了。他先陪明靓去了趟药店买了药,又去超市买了点吃的,再把明靓送回了公寓。

一看到熟悉的建筑,尼克笑了:“秃毛,我以后可以经常来看望你吗?”

明靓婉转地道:“不太方便,我的邻居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对不起了,布尼太太。

“布尼太太吗?”

明靓眼前飞起一群乌鸦。

“布尼太太是我的病人,她应该会很欢迎我的。”

明靓没有再接话,她现在是病人,冷漠是可以被原谅的。

尼克还算体贴:“秃毛,好好休息,有哪里不舒服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开了病假单,放在你的病案里。”

明靓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又走了回来:“尼克医生,我的名字叫明靓。”

尼克蓝色的眼睛温柔地眨了眨:“我记住了,秃毛。”

刚刚飞过去的乌鸦又飞了回来。

没等明靓打电话过去,老韦的电话先打过来了,听明靓说了病情,他说:“那就休息吧,争取早点好,我们还要排个节目。”

“排节目?”明靓刚吃了药,像鸬鹚吃鱼,直着脖子吞下去,正痛苦着呢!

老韦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垂死挣扎的样子:“是,不知谁吃饱了撑的,今年欧洲总分社决定各分社的驻外记者都到巴黎集体过新年,来回差旅费、住宿费全报,但一家得出一个节目。”

明靓想想老韦那虎背熊腰的样子,表演打拳吗?她小心地咽了口口水:“你有什么建议?”

“我想来想去,我们俩就跳个广场舞《小苹果》。”

明靓抚额,热度好像又上来了。

明靓没敢等彻底痊愈,过了两天就去上班了,她实在不放心那个广场舞。她以为老韦敢这么说,至少舞蹈很适合两人跳,谁知道看了视频之后,她挺绝望的。她在国内的时候看大妈们跳过广场舞,什么佳木斯操、水兵舞,没什么高难度,可是那一队队、一行行,在高分贝、节奏感超强的音乐中,看着特别有气势。人那么多,只是为了健身,谁跳错了也没人笑,可是表演……她扭头看老韦。

老韦挠挠头,也蒙了:“我看介绍说,兵哥哥们也跳这个舞,以为就是走走方步,没想到这么复杂呀!”

“要不咱们换一个?”

老韦豁出去了:“不换,就这个。过年嘛,咱们要有点娱乐精神。”

连着排练了三天,两人连圣诞节都没过好。尼克打电话给明靓,问她有没有恢复。

明靓练舞练得直喘粗气,尼克以为她从扁桃体炎转变成了哮喘,差点让救护车过来。

“怎样?”又一次练舞结束,老韦也是汗流浃背。

“娱乐大家肯定没问题。”明靓斟酌了一下,弱弱地问,“我能不去吗?”

老韦瞪了瞪她:“想得美,要丢脸一块丢。”

老韦不仅要去,还提前去。巴黎站的黄站长和他是同年进报社的,也是同一年驻外,鬼鬼祟祟地打电话给老韦,让他们早点过去。

老韦乐滋滋地对明靓说:“社里把过年经费全拨给他们站了,他肯定给咱们留了点好的,怕别人瞧见多心,才叫咱们早点去。”

能有什么好的,大家住同一家酒店,吃同样的自助餐,男人们可能多喝点好酒吧!

明靓没去过巴黎,那是时尚之都呢,这次可以好好地逛一逛,看看塞纳河、巴黎铁塔、圣母院……

因为是新年,两人没买到机票,决定坐夜班火车过去。柏林直达巴黎,坐十个小时就到了。老韦叹道:“我上大学时放假回家,得坐二十六个小时的火车,也就跨了几个省。现在坐十个小时,就从一国到另一国,还是这一国的首都到另一国的首都。全世界划分区域怎么不一个标准?”

“全世界法律还不统一呢!”明靓说完,沉默了。这话是学长说的。是在一次模拟庭审前,有个新闻系的学生问严浩,有重犯潜逃出国,隐姓埋名,成了别国的公民,公安部门虽然侦查到了他的下落,可是抓捕千难万阻,为什么会这样?严浩就是这样回答的:因为全世界的法律不是统一的。

车窗外,夜色浓重,看不见山峦,看不见平原,看不见河流,只感觉到列车在前进,同时向前的还有时光。又是一年过去了,她过了年就二十三岁了。她不敢说老,可是也不敢肆无忌惮地装嫩了。

列车在清晨驶进了巴黎火车站,黄站长已经在出口处等着了。老韦受宠若惊地上前握手寒暄:“这大冷天的,怎么起这么早?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黄站长笑嘻嘻地道:“想你了呗。我听说了,今年各分社的考核,估计又是你第一,我不垫底就是好的了。”

“这是大家谦让我,晓得我一把年纪还没结婚呢!”

“什么时候结婚?”

“得等回国啊,现在结了,我这经济实力又不能把她带出来,唉!”这是老韦心里的痛,一提就沮丧,他不想坏了别人的心情,忙戳戳黄站长,“老实交代,你让我们提早来,有什么阴谋?”

黄站长站住,巴黎冬天的清晨还是很冷的,他冻得脸色有些发白:“我都垫底两年了,不能总这样啊,得进步。你听说美国那件白人巡警枪击一位用石头砸过往车辆的黑人男子的事件没?”

“听说了,是在前不久的北美冰球联赛期间,球迷很多,政府部门急于平息这事,只得匆匆把白人巡警抓捕。但民众认为这样还不够,白人巡警草菅人命、滥用职权,应该给他立即定罪。现在不只是枪击事件了,已经上升到种族冲突。”

黄站长连连点头:“对,就是这件事。我想请兄弟帮我个忙。”他看了一眼明靓。

明靓有种不好的预感。

黄站长继续说道:“那个白人巡警聘请的律师叫严浩,他今天来巴黎公办,我想找他做个独家访问。我可不是和你抢功劳哦,他来这儿了,我才动这个念头。如果他能答应,我这就是开门红啊。”

“那你约到人了没?”

黄站长咂嘴,又看向明靓:“严律师不接受任何采访。”

老韦不解地道:“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黄站长朝他使了个眼色:“严律师是京大出来的,明靓不也是京大的吗?”

老韦恍然大悟,原来黄站长葫芦里卖的是这个药,他想怼黄站长两句,看黄站长那可怜样,忍住了。他挠挠眼角,对明靓说:“明靓,你认识这位严律师的吧?”

人生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狗血,这种零概率事件竟然都会让她撞上。

“我认识的,可是……”明靓很为难,她和学长现在已没有过深的交情。

黄站长一喜:“咱们去他酒店,就当是祝贺新年,到时再见机行事。”

“平时不联系,突然跑去祝贺新年,这很奇怪。”明靓毫无把握地道。

黄站长指着被晨光照亮的街景:“这是哪里?巴黎,浪漫之都。你看,你从德国来到这里,他从美国来到这里,又恰逢新年,这本身就是件浪漫的事,怎么能不见上一面呢?”他暗暗推了老韦一把。

老韦急忙道:“对,对,很浪漫。”

明靓无奈地应了,笑得像哭。

黄站长也算神通广大,不仅打听到了严浩入住的酒店,连几楼几号房都打听到了。严浩是下午到的,为了很像那么回事,黄站长还特地买了束鲜花。

酒店是五星级的,那种古老的建筑,格调华丽厚重。门童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姿笔挺,笑起来很温和。明靓请前台给严浩打个电话,说了自己是谁。

等待的时候,明靓不安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深吸口气。还是黄站长先看见严浩的,他只穿了件衬衫,目光急速地在大厅里扫视。

“严律师,您好!”黄站长忙打招呼。

不知是学长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太凌厉,还是明靓紧张,她也跟着喊了声:“严律师……”

严浩冷峻的目光在明靓的身上定格,五秒后掉头就走。严律师?她请他打官司了?哼!

明靓抢步追过去,拽住他的手臂:“学长,你等下。”

严浩缓缓转过身来,目光从她扣着他的手上,慢慢移到她的脸上。

明靓倏然松开手,将手背到身后,结结巴巴地说了来意。说完,她羞窘得都不敢和严浩对视。

黄站长在后面赔笑得脸都僵了,妈呀,这家伙虽然年轻,气场真强,他回国向大领导汇报工作都没这样紧张。

严浩还算给了明靓一个情面,没有拒绝黄站长,但他有要求,他只谈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案子的细节,因为还没到庭审,暂时不方便公布。

黄站长连连说好。

三人就在酒店的咖啡厅里找了个角落坐下。明靓完全是背景,没她什么事。她就捧着咖啡,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视线一碰到严浩,就飞快地掠过。

黄站长的问题并不刁钻,严浩的回答还是很严谨。他说他在接这个案子前见过白人巡警一面,在这种时候,白人巡警挺直的身躯仍然表现出一种刚毅,举止中有种韧性,那是一个人在危难时刻所表现出的不甘屈服的斗志。这不是关键,打动他的是白人巡警说了一句话:“我在执法的时候,谁会去管犯罪分子是什么肤色?”

黄站长问:“那严律师觉得这位巡警是清白的?”

严浩微微抬了抬眼:“是否清白,不应该是法官来判定的吗?”

黄站长暗暗擦了把不存在的冷汗。

访谈结束,黄站长问严浩可否拍张他的正面照。

严浩同意了,上楼换了正装,就在咖啡厅里拍了一张。

黄站长对今天的访谈非常满意,向严浩不断表示感谢。他热情地邀请严浩今晚一起吃晚餐,严浩看了眼明靓,问道:“明靓是一个人来法国的?”

明靓回道:“我和站长一块过来的。”

“这样啊,那请给我个机会,让我请几位吃晚餐吧!我是明靓的学长,日后明靓就拜托几位多多关照了。”

这话说得漂亮又理由十足,很有学长范,可是黄站长怎么好意思应承:“不,这次还是我请,今天耽误了严律师这么长的时间,很过意不去。再说这是在法国,虽然我只是在这里工作,好歹也算我半个主场。”

“谈不上耽误,如果不是黄站长,我和明靓还遇不着呢!我们有很久不见了吧?”严浩看向明靓。

“是、是很久了。”他们在机场匆匆一眼,又是半年过去了。

黄站长着急地朝明靓使眼色,明靓也急:“学长,让我来请吧!”

“呃?是《环宇时报》的见习期工资很高,还是这里是你的半个主场?”

和律师争辩,输了是很自然的事,哪怕黄站长于情于理都觉得自己该占上风,结果还是乖乖地听从严浩的安排。现在一般好的法国餐厅都已经订不到了,严浩说:“那咱们就去吃中餐吧!”

他打了个电话,然后告诉两人餐厅的名称。

黄站长脸露异色,这家中餐厅在巴黎非常有名,不提前一周预订,是没有位置的,他刚刚还在人家面前显摆什么半个主场。

三个人直接从酒店过去,老韦是自己打车过来的,见了面,寒暄几句,便让服务生上菜了。这家中餐厅名叫“故里人家”,风格比较杂,像是什么拿手就做什么,不问出身,不问门派。宫保鸡丁、酱牛肉、八宝鸭、南瓜羹……道道精致,并不像很多人说的国外中餐厅的菜吃起来都一个味。有一道菜是春卷,里面的荠菜吃着真的有种山野的气息。明靓连着夹了两次,服务生再上菜时,严浩把这盘春卷移到了她的面前,她脸一红。

酒是喝的山西汾酒,三人都是浅酌,明天都有事,不能纵情。因为和严浩不是很熟悉,谈工作太无趣,那就聊聊熟悉的人和事。熟悉的事好像只有国家大事,聊着太庄重,只能聊熟人了。这里大家共同的熟人就是明靓,于是一顿饭的工夫,严浩不仅知道明靓现在具体的分工是什么,连明天要跳的广场舞叫什么名也一清二楚。

明靓也破罐子破摔地说了点自己和布尼太太的窘事。她说到张氏四姐妹,严浩插了句话:“张家小妹张充和,我见过一次,老太太那时九十多岁了,仍是非常讲究,书法极好。”从这里展开话题,黄站长和老韦也变得健谈起来。

明靓正听得来劲,感觉到手机在包包里响了。拿出来一看,她抱歉地朝三人笑了笑,跑到过道上接听。

“明明哥,你是没睡,还是起早了?”国内现在的时间应该是夜里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