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月半明时（五）
从放下所有芥蒂接受季柏文的那一刻起, 到后面领证结婚生下芒芒, 成为季柏文真正的亲人和爱人, 舒瑶撇开了原来的心理包袱和内心犹疑, 为什么突然有了这样的勇气, 用一句她曾经不知道在哪儿看来的话说：放下一个人她需要给自己找千万理由, 重新爱上他, 只需要一个心动的眼神。
后面很多事情，她都选择跟着心走，就像贝贝之前跟她分享与沈时恋爱经过时说的话：
“其实舒姐姐我也想过, 我和沈时不管性格、成长经历、兴趣爱好，家庭生活方式都不是很一样，所以也担心以后我们两人会不会出现问题, 但是我只要想到以后陪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不是沈时, 我就觉得那些假设性的矛盾都不见了，我只想跟他每天都好好地在一起。”
“我喜欢沈时, 现在有机会可以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退缩？只因为别人眼里的不合适吗？”
贝贝的话她无法反驳, 但也觉得这样真好, 有态度有底气地面对感情问题。可是当时她觉得自己不一样的, 她不是被家人呵护着长大的贝贝，而是什么事都要自己考虑好的舒瑶。
生活已经很不容易, 她再不懂事谨慎一点怎么争取过上更好的日子？如果她像贝贝这样跟着心走，得来的可能不是肯定和掌声, 而是两大巴掌。
可是, 就算一颗深深埋在黑暗地底下的种子，它的心也是向着阳光而生。
她爸自杀的时候，她遭受了很多亲戚议论，说她赚那么多钱却不让她爸治病，只想着留着自己在S市买房，听多了这些话，她好像真觉得自己有些自私，忘了这些难听的声音归根到底都是因为穷。
她的这些经历，贝贝没有体会，季柏文更不会明白。
有时候，不只是因为穷；有时候，却只是因为穷。她缺少底气和判断，如果她的家庭不是这样，在她没有落榜人大时，她可能就听了季柏文给她的建议，选择一个喜欢的专业好好努力。
可现实却像小时候她喜欢画画，也是跟她妈一样认为画画浪费钱且毫无用处。后来她上了大学，她认识一个朋友，那位朋友现在的画一副价值百万。可是，那是她以前完全触及不到，也无法理解的世界。
所以，她最终考上北大又何其幸运，就算不能真正进入另一个世界，也可以接触和感受那些她曾经不敢想象的人生。
她决定跟季柏文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好好地聊了聊原生家庭问题。
那天她和他一起回到了周庄中学，夜自习的时间点，她坐在操场台阶上，季柏文跟几位00后的学弟打篮球；现在孩子都厉害，个个都非常容易地长到了一米八，不像以前，全班男生个子就属季柏文最高，每天写好作业就趴在桌上睡觉，像是一只弓着身的大虾。
校园篮球场上，2对2，季柏文和另一个男孩组队输了，男孩摇头晃脑地开起玩笑说：“哎，我就说不能跟大叔组队，果然打球就是我们年轻人的事。”
语气嚣张又没大没小的。
季柏文以一声哂笑回应，向来坏脾气的他也没计较什么，还出钱请一起打球的男孩喝水吃烧烤，而他则是回到她这边。
“大叔？”她笑着叫了季柏文这个新称呼。
季柏文挑了下眉，也按照那些男孩对她的称呼：“小姐姐？”
舒瑶好笑地低了低头，她身上穿了一条长裙，外面披着外套，夜里的风有些温软，空气里夹着季柏文身上刚刚打球挥洒出来的男性气息。
她想起以前每次体育课回来，季柏文都是热汗淋淋，然后就要跟她换位子，因为她的位子正对着电风扇。换得次数多了，上课的时候老师就问她：怎么又和季柏文换座位了？同学就笑着回老师说：“老师，舒瑶和季柏文关系好，所以随便换呢。”
然后，季柏文也抬头对老师说：“没错。我和舒瑶关系好，随便换。”不客气地回击那些揶揄她和他的同学。
只有她努力保持平静的面容，不让自己显得尴尬而局促。
她选择复读的那一年，有段时间压力太大学习成绩反而下滑得厉害，王老师找她谈话，说他早知道她和季柏文的关系了，但是她必须要更优秀，男女感情的门当户对不是家庭条件，而是优秀灵魂的匹配；人生不公平，季柏文的家庭条件注定他会拥有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她只有更努力，才能与他并肩站着。
王老师送给了她一碗现实的鸡汤，她却红透了脸，着急又难堪地解释说：“我和季柏文没有关系……”
王老师一副迷茫的样子：“你们真不是男女朋友？”
“不是……”
“噢，那就不要考虑季柏文了，他那家子太复杂，等咱们考个清华北大，找个更好的小伙子吧。”
当时她心里想，如果不是季柏文交了女朋友，她还是会上人大的。
……
操场台阶上，舒瑶对季柏文说了她后来没来人大的原因，季柏文侧过头看着她，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舒瑶摇头，如果这个也要说对不起的话，正是说明了之前她和季柏文的感情不是对等的。所以他才要道歉，为她当时的难过和遗憾。
“所以，季柏文，如果我们真要在一起，有些事情可能你还会不适应。”她笑着解释说，“可能你会发现，就算我喜欢你那么多年，我可能也不会像你之前的女朋友那样爱你，喜欢可以不对等，但是爱情和婚姻，都应该是平等的。”
季柏文哧哧地笑了，开口说：“娶到一个北大的高材生，我还担心以后在家里没地位。”
“可是，我的家庭你也清楚，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而是一地鸡毛。”
“我家也差不多……我说季家，也是乱七八糟。”
“我妈的性格你也不喜欢。”
“的确……我以前不太喜欢你妈，因为她常常责怪你，看不到你的优秀和对家人的付出。但是我看她最近也支持我们在一起的，所以我想是不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季柏文，你要想清楚……”舒瑶望向季柏文，再次提醒，“结婚不是我们两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
“我早已经想清楚了，我要娶的人是你，不是你妈……的确你妈是有点凶悍又爱找事，但是我是会怕丈母娘的男人吗？”
“……”
“不……舒瑶，我的意思是，我不怕你妈，但不代表我不会对她好……总之，我会努力将她当做我的家人……”季柏文解释起来，怕她误会。
“我知道。”她开口说，忍不住笑了下。
季柏文也笑了，有些明白贝贝和沈时两人为什么越面对琐事感情越笃定，原本是一个人的事，一旦变成两个人，反而像是石子一样可以填充两人存在的沟壑。
同样，舒瑶也有些意外，这些纠结在她心里的问题，真说出来了反而没有了压力。
“还有你知道么？之前贝贝和沈时决定结婚，我也用同样的话问过她，贝贝是这样回答我，虽然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可是结了婚以后就是一家人的事了。”季柏文回视舒瑶，交流起心里的想法，眸光有着一贯的犀利，犀利里又带着极少的温柔。“舒瑶，就算结婚之后，我可能也成为不了理想的丈夫，我们的生活可能没有贝贝和沈时那么理想化，但是我会让你以后不再委屈自己，不用看谁的脸色，更不用为谁多做什么……”
季柏文不是一个会说情话的人，也不是一个会轻易说出誓言的人，真的等到他说出这些话来，她心里不可能没有任何触动。没有犹豫，像是当年季柏文提出一起考人大的夜里，她直接答应了下来。
“好啊。”舒瑶轻轻地点了下头。
……
如果之前贝贝和沈时发展速度快，季柏文和舒瑶也以同样迅速的方式领证结婚，大溪地求完婚后就在贝贝的帮助下举办了一个浪漫而私密的沙滩婚礼。
他和舒瑶两边亲戚都比较复杂，国内的婚宴就推迟到宝宝的周岁宴一块举行。
对，在两人领证之前，舒瑶怀孕了。
那是舒瑶第一次，他没有做避孕措施，想着怀了就直接生下来；他和舒瑶都不小了，两人有个孩子也是好的。
没想到，那次舒瑶就真怀了。
不过两个月后，他才被通知，他知道舒瑶的性子向来都沉得住气，却不好仔细推敲她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
……想到某个可能，整个脊背都不由地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