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亓昊掀起眼皮看了郯越一眼, 目光重新落在棋盘上, 右手落了一指。
他似乎对郯越的到来并不在意, 也没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态，好似认定了郯越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亓昊出声之后, 郯越的目光才从江行云移到了亓昊的身上, 督见这张对他而言并不陌生的脸庞, 郯越的目光沉了沉, 心里面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人竟然是亓昊—也是他掉落魔域期间, 曾经教过他练功的神秘人。
他曾经称他为师傅。
郯越原还以为在他被困魔域暗无天日的数十年, 最幸运的事情是遇到这个神秘的师尊, 使他的修炼少走了许多的弯路, 老天对他至少还是不薄的, 如今看来不是他运气好，而是别人的蓄意安排。
不过就算是蓄意安排又如何, 至少证明他郯越在这个所谓的仙界之主的眼中, 还有几分利用价值。
而这可能是他能救云云的唯一筹码。
郯越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被冰封的江行云身上, 她似乎是察觉到了郯越的目光, 张了张嘴，缓缓地说出了三个字, 看嘴型是“我没事”。
郯越的呼吸一窒, 这个傻子, 明明笑得这么难看就不要再笑了, 他……受不住的。
压下汹涌而至的感情, 郯越看着江行云, 露出了很温柔的笑容，两人对视片刻之后，郯越迫使自己回过神来，看向一旁无悲无喜的男人。
郯越知道亓昊很强很强，暂时还不能硬碰硬，他深呼吸一口气，压下想要揍人的火气，在亓昊的对面落了座，只是那声师尊无论怎么样都叫不出口。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与你重逢。”郯越攥紧了拳头，凝视着对面男人的脸。
亓昊在棋盘上再次落下一子，闻言看了他一眼，“我倒是想到了。”
“所有一切都是你的预谋吗？”郯越抿着唇，嗓音却不自觉地提高了。心爱之人还在他的面前受着折磨，饶是郯越的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想要问问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心。
再怎么说云云也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了他的神族复苏，就一定要牺牲其他人。
郯越不明白，他们神族不是向来讲究正义吗？如今这又算得了什么？
“是或者不是，这对你来说重要吗？”亓昊督了一眼郯越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垂眸问道。
“天道果真无情。”郯越语气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嘲讽，随即又进入了正题，“既然当初费心接近我，那么我对你来说应该是有价值的吧？”
“为什么是我？”郯越死死地看着亓昊，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一切。
“因为你和她…”亓昊把目光投向了冰封之下面色苍白的少女，“有些渊源。”
江行云微微瞪大了眼睛，这几话让她想起了几天前亓昊曾经也问过她知不知道郯越，当初她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如今难道是……他们还有什么别的牵扯吗？
“难道是前世？”郯越既能做到魔尊这个地位，也不是一个蠢人，况且在第一次见江行云时他便觉得她似曾相识，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如今看来他的感觉并没有出错。
他一定在很久很久以前，心里便住着这么一个人了，所以一见到了她，心里才会这般欢喜。
郯越遥遥地向江行云看去，纵然心里有着无限的悲哀，落在江行云身上的目光却是温柔而有力的，倘若他能替她受过，他心甘情愿，无一丝怨言。
“姑且算是，不过前世你连人形都修不成，只是恰好降生在她身边，沾了些天生天养的灵气，纵使资质愚钝，不过蕴养千年，再如何蠢笨也开得了灵智。”亓昊望了郯越一眼，平平淡淡地叙述着。
“快到化形之日又碰上天界大劫，念着你这四叶仙草也在她身边陪你千年，我便顺手送你下凡了。”亓昊说到这里，顿了顿，“只是没想到你后来竟然降生到了魔界，你这执念也确实够深，即使她换了身份和面貌，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亓昊说着，捻起法诀往郯越的额头点了一下，把这数千年的记忆都还给了郯越。
虽然这只是某人长达数千年的痴恋，毕竟那时的郯越只是个不能化形不能言语的四叶小仙草，只是本能地想要亲近江行云而已，而江行云衔圣石而生，虽然年龄尚小但也知道自己的天职是什么，日日潜心修炼，不曾沾染七情六欲，自然什么也入不了她的眼。
后来天界大难，亓昊以一己之力封印住了13位神祗的元神，留下了复兴神界火种，而关于天界命运的至宝琉璃圣石自然要好好保存起来，但因为圣石在那次灾难中也遭受了浊气，所以也必须转世投胎，在母体中孕养元神。
当然这选中的母体也不能随随便便挑选，必须是蕴含生机的变数，才能符合天道演变的规则，而江笑天就是他找上的变数，也是孕育圣石的母体。
本来亓昊只要帮江笑天寻个命定之人，怀上孩子，那么他便可功成身退，等这孩子年龄到了，便重新召回，可是偏偏这江笑天是个不好糊弄的人，他暗中安排给江笑天的命定之人没一个是成的。
活了上万年的亓昊第一次遇到这种棘手的问题，后来又被江笑天挑起了兴趣，干脆就自己亲自上场了，一番斗智斗勇之后才终于有了江行云。
本来亓昊想要留在江笑天身边直到时机到来，但是逐渐虚弱的身体却由不得他，而江笑天这人也是人精一个，怕被她察觉出什么异常，所以他封住了江笑天关于他所有的记忆。
本来这事情也算是终了，亓昊当时也不知道想些什么，鬼诡异地觉得这女人要是真记不起他这人，就算生了孩子，铁定也能找到更好的男人，当时的亓昊这样想着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得劲，鬼使神差下便从自己的本体分出几个分|身下了凡，只是都没有本体的记忆。
但身为本体的亓昊却能读取5个分|身的记忆，数年沉睡结束后，亓昊便将自己的分|身都召了回来，共享了记忆，这结果虽然和他料想的差不多，心境却远不如表面看出来的这么平静。
在亓昊沉思的片刻，那边郯越已经消化完了所有的记忆，虽然到了这个地步，什么前世不前世的已经不太重要了，因为他爱的始终都是那个人。
江行云虽然被身上的痛苦折磨得深思恍惚，但亓昊的话还是听进了心里，虽然对亓昊这个人的了解不多，但也直到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做无用功的人。
她也就罢了，毕竟这是她的宿命，她的天职，就算亓昊没有找上她，她的身体始终也会变回圣石的本体，因为圣石和神祗之间的关系是相互依存的，若是那13位神祗不能复活，神族人就此陨落，那么圣石就不再是圣石了。
而倘若她心甘情愿地助那13位神祗复生，亓昊答应她事成之后可以将圣石与她的身体分离，从此之后圣石是圣石，她是她，即使有朝一日天界再遭劫难，那也与她江行云无关了。
本来以为这一切她一个人承担就足够了，可是这一切又与郯越有什么关系呢？江行云张了张嘴，想要出声问问亓昊，却发现自己脑子越来越迷糊了，突然如来的困意袭来，她眼皮耸拉下来，片刻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虽然昏睡，身体的痛苦却从没停止过，所以即使江行云昏睡了过去，眉却还是紧紧皱着，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她睡得并不安稳。
郯越望了一眼沉睡过去的少女，凝视着眼前这位看似铁面无私的神祗，问他，“她这样到底要多久？”
“少则百年。”亓昊再棋盘上落下一指，淡淡说。
郯越的眼尾霎时红了，“百年？”
他攥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更加明显了，“你当真是无心的吗？”
“有心又如何无心又如何，神族的复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起身注视着被冰封的13位神祗，背对着郯越说。
“所以为了你们神族的复兴，她就活该被利用、被牺牲吗？她这一世也就只有18岁啊，往后的百年你都要把她困在这里，受无尽的折磨吗？”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郯越忍不住低声吼了起来，心里却更恨自己的无力，如果他再强一些的话，这些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这就是她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