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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我是一片云(21)(1 / 2)

作品:琼瑶作品第二辑|作者:琼瑶|分类:其他类型|更新:2021-01-30|字数:4984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玢玢涨红了脸,一溜烟地跑掉了。

段太太走下楼来,还来不及对宛露说什么,宛露就对她做了个暂缓的手势,走到茶几边,她先就打起电话来了。段太太听到她在电话里说:

“友岚,我现在在妈妈家,你不必去接我了……是的,我提前下班了……没有为什么,我今天一直头痛……我想妈妈了呀!我不回家吃晚饭……你要来?我难得回一次娘家,你就让我们母女说一点悄悄话吧!……我为什么要讲你坏话呢?……”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是倾听,她脸上有种奇异的、古怪的表情,“好了,友岚,你不要疑神疑鬼吧!这样,我让妈跟你讲话!”她把听筒递给段太太,“妈,你告诉他,晚上十点钟再来接我!”

哎,小夫妻,离开片刻都合不得!段太太心里想着,却又直觉地感到并不那么简单。宛露脸上的神色不对,那闪烁着火焰的眼光也不对,那被太阳晒得发红的面颊,那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长发,那种浑身上下、潜伏着的一份狂野……像她童年时代,爱上了动物园中的一只小山羊,硬要带回家去,告诉她不可以,她就把整个身子挂在那栏杆上,死抓住铁栏杆不放。现在,她身上又有了那种要小山羊的任性劲儿。段太太摇摇头,接过了听筒,她和和气气地说:

“友岚,你就让宛露在家多待一会儿,你十点多钟来接她好了。你放心,我会把你太太保护得好好的。”

挂断了电话,宛露问:

“爸爸呢?”

“今晚有个棋局,在陈伯伯家里,下棋吃饭,不到十二点,他不可能回来。”

“哥哥还没下班?”

“嗯,也快了。”

“妈!”宛露一手抓住段太太,她的手心在发热,段太太下意识的看看宛露,这孩子有没有发烧,“我们上楼去,我有话和你谈!”

果然,她的预料没有错!这孩子确实有心事。她狐疑地望着宛露,跟着宛露上了楼。这还是当初宛露的房间,自从宛露婚后,这房间就改成了客房,大致还维持原来的样子,以备宛露回娘家的时候住。房门一关上,宛露就直直地瞪视着母亲,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她眼神狂野而语气固执:

“妈,我想要离婚!”

段太太一下子就跌坐在床沿上,她凝视着女儿,不信任地、喃喃地说:

“你有没有生病?我觉得你的手心好烫,过来让我摸摸,是不是在发烧。”

“妈!”宛露定定地看着母亲,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想离婚!”

段太太怔了好几分钟。

“友岚做错了什么?”她问。

“妈,你太了解我了,你明知道,不是友岚做错了什么,他不可能做错什么。”

“那么,是孟樵回来了?”段太太无力地问,凝视着宛露,“你别冲动,你也别糊涂,宛露,你应该已经很成熟了,不会再做傻事了。你想想清楚,当初你是在两个人之中选择了友岚,并不是在没有选择下盲目嫁给友岚的。现在,你怎能轻易提‘离婚’两个字?婚姻不是儿戏,不是你们当初扮家家酒呀!”

“妈!”宛露一下子扑了过来,和母亲并坐在床边上,她用手紧握住母亲,她的手心更热了,她的面颊发红,而眼睛里闪耀着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疯狂的光芒,“我不是在讲理,在这件事情里面,我根本没有理,我知道,我只是没办法!”

“宛露!你别吓唬我!”

“妈妈,真的,我已经没办法,你从头到尾就知道,我始终爱的是孟樵!”段太太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么,你为什么要嫁友岚呢?结婚还不到一年,友岚对你又情深意重,你怎么开得了口?”

“我当初嫁友岚,大部分是为了和孟樵负气……”

“宛露,婚姻是能负气的吗?”段太太沉痛地说,“你也未免太任性了!婚姻是件终身的事,是件必须重视的事,而且,友岚论人品、才华,以及待你的一片心,实在是无话可说,你有什么理由提离婚!”

“妈!”宛露坦白而无助地说,“我当初也想做个好妻子,也想和友岚厮守一生,我发誓,走上结婚礼坛那一刹那,我是很虔诚的。可是,孟樵一出现,什么都瓦解了,所有的决心、理智,统统瓦解了。我只知道一件事,我要和孟樵在一起!”

“你……”段太太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你别傻!宛露。嫁给孟樵,说不定你也会后悔,离了婚,你也会后悔!我绝不相信,孟樵做丈夫会比友岚好!”

“这不是好坏问题呀!”宛露苦恼地用手捧住了头,“他是强盗,我爱他;他是土匪,我爱他;他是杀人犯,我也爱他!”

“既然你这么爱他,”段太太忍无可忍地喊,“当初你何必在乎他母亲对你的看法!你就应该抱定宗旨,他母亲看你是猪,你也嫁他;他母亲看你是狗,你也嫁他;他母亲看你是毒蛇,你也嫁他!那么,不是就没问题了?你又要自尊,又要爱情!当这两样抵触的时候,你选择了自尊,现在你有了自尊,你又要回头去要爱情!宛露,宛露,”段太太发自内心地说,“人不能太贪心哪!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如今你既然已经嫁人顾家,顾家又待你如此恩深义重,你就该认了。”

宛露怔住了,坐在那儿,她呆呆地出起神来,半天半天,她才低低地说了句:

“妈,你对了。”

“总算想清楚了,是不是?”段太太如释重负地说,“你脑筋总算转过来了,对不对?你瞧,这样才是正理,你不是小孩子了,也早就该懂事了。”

“不是的,我说你对了,不是指这个。”宛露轻声说,眼睛直直地瞪视着前面的墙壁。

“指什么?”段太太不解地。

“如果我真的爱他,我就该抱定宗旨,他母亲看我是猪,我嫁他!他母亲看我是狗,我嫁他!他母亲看我是毒蛇,我也嫁他!”宛露喃喃地念着,转头望着段太太,“妈妈呀!”她叫,“你早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一点?”

段太太傻了,半晌,才站起身子来说:

“你疯了!宛露,你别走火入魔吧!”她转身预备向门外走去。

宛露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襟。她回过头来,宛露那大睁的眼睛,哀哀无告地望着她:

“妈,你去对友岚说!”

“我对友岚说什么?”

“你告诉他,我要跟他离婚!”

段太太站住了,仔细地盯着宛露。

“宛露,”她慢吞吞地说,“你为什么自己开不了口?因为友岚没有过失?还是因为你不忍心?或者——”她拉长了声音,“你自己也迷迷糊糊,你根本弄不清楚你在爱谁,你并不是真心想离开友岚……”

“我是真心!”她急促地、苦恼地、挣扎地说,“我要和孟樵在一起!”

“你敢说你对友岚就一点爱情都没有吗?”

“我……”宛露怔住了,在这一刹那间,她眼前浮起的全是友岚的影子,童年时代的友岚,扮家家酒时的友岚,刚回国的友岚,在松林中的“初吻”,噢!她的初吻原是友岚的,连她的“人”,也是友岚的——那蜜月的旅行,水牛边的摄影。“别从我怀里逃开,永远不要!”噢,友岚!她能说她一点也不爱他吗?她能说吗?颓然地,她把头垂了下去,用手死命拉扯着胸前的一绺长发。“哦!妈妈!你不了解,友岚只能使我像一湖止水,平静而无波,孟樵却可以使我像火焰般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