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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人在天涯(13)(1 / 2)

作品:琼瑶作品第二辑|作者:琼瑶|分类:其他类型|更新:2021-01-30|字数:5040字

“好人!别着急呵!好人,别生气呵!好人,别耍个性呵!好人,你先住着,咱们慢慢找工作呵!好人!找工作以前,你总应该先陪我玩玩吧!”

“第一件事,”志翔说,“我应该去拜望你的父母!其他的事,我们再慢慢商量!”

“好吧!”丹荔顺从地说,“你明天晚上来我家!我开车来接你!”

“你会开车?”他惊奇地。

“开车、骑马、滑雪、溜冰……我样样都会!我是十项全能!只是念书念不好!你惊奇个什么劲儿?在罗马我本想买辆车的,怕你又嫌我招摇,所以车子也不敢买!唉!”她叹口气,认真地说,“为了你,我连个性都改变了,我想,我真是命里欠了你的!”

于是,第二天晚上,志翔终于见着了朱培德夫妇。显然,丹荔已经在父母身上用了相当大的功夫。朱培德夫妇的态度温和,言语亲切,与志翔所料想的完全不同,他们既没有摆长辈架子,也没有仗势凌人的气派。在那豪华的客厅里,他们倒是谈笑风生的,对女儿这个男友,丝毫没有刁难。

事实上,朱培德在见到志翔的第一眼,就已经喜欢了这个年轻人,高而帅的身材,浓眉,大眼,挺直的鼻梁,外型上,就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女儿的眼光居然不错!再加上志翔彬彬有礼、应对自如,既不像丹荔以前那些男友那样流里流气,目无尊长,也不像丹荔所形容的是“画呆子”“书呆子”“雕刻呆子”。他一点也不呆,一点也不木讷,有问有答,坦白而大方。

女儿迟早是会恋爱的,朱培德深知这一点。但,恋爱的结果是不是婚姻就很难预料了,这一代的年轻人是多变的,这一代的年轻人也是不负责任的,这一代的年轻人更是游戏人生的。对他们而言,“恋爱”也是游戏的一种。可是,朱培德知道丹荔这一次没有“游戏”,非但没有“游戏”,她已经深深陷进去了。这男孩子能让她在罗马住上好几个月,就一定有他特殊的地方。何况,丹荔一回家就说过了:

“爸爸,妈!你们如果给他脸色看,或者找他麻烦,我——我就自杀!”

她自幼就知道如何挟持父母,但是,为了男孩子,一再用“自杀”这种严重的字眼,却是第一次。

现在,见到了这个年轻人,又和他谈了话,朱培德有些了解他何以会征服丹荔的原因了,但是,他也使这对父母惊愕而困扰了。

“你想在日内瓦找工作吗?”朱培德说,“难道丹荔没有告诉你,在这儿找工作是很难的,别看瑞士是个永久中立国,他们仍然排斥东方人。”

志翔对丹荔看了一眼,丹荔缩到她母亲背后去了。

“丹荔说找工作很容易!”

看样子,丹荔是把他骗到瑞士来的,朱培德有了谱了,他点点头,慢吞吞地说:

“不忙,让丹荔先带你观光一下日内瓦,工作可以慢慢找,我想,我那银行里可能有办法,你会会计吗?”

“不会。”

“打字呢?”

“也不会。”

“爸!”丹荔插进来说,“他除了画画和雕刻,什么都不会,你给他找一个画画或雕刻的工作。”

“别麻烦了,朱伯伯!”志翔很快地说,“我学的和您所需要的人完全是两回事,我不希望你们因为丹荔的原因,给我安排一个拿薪水而没工作的闲差事。我想,我自己会解决这问题。我今天来,不是来找工作的。是特地来拜访伯父伯母。所以,关于工作的问题,我们还是不谈吧!我看到湖边有许多路边咖啡馆,了不起,我可以去端盘子!”

“你还可以去砸盘子。”丹荔忍不住,轻声轻语地说了句。

志翔瞪了丹荔一眼,微笑地说:

“在伯父伯母面前,你怎么也不给人留点面子!”

朱培德含笑地看着志翔。

“这就是学艺术的悲哀,”他说,“你知道我学什么的?我以前在剑桥学英国文学,拿到硕士学位,结果我从了商,改了行,在银行界占上一席之地。艺术、文学、音乐都一样,是最好听的名称,也是最不适用的。我说得坦率,志翔,你可别介意。”

“我不介意。我学艺术,不是为了出路,不是为了生活,而是为了狂热!我疯狂地热爱艺术,它像是我血液的一部分!”

“但是,生活是现实的,有一天,这现实问题会压到你的肩上来。例如,毕业以后,你预备做什么?”

“可能再专门进修雕塑。”

“好,修完以后呢?”

“就画画、雕塑。回台湾,把我所学的,去教给另一代年轻人。”

朱培德怔了。这答案是他在一千个答案里,也不会去选中的。他怔怔地看着志翔,呆在那里。朱太太却有点心慌意乱,凭一个母亲的直觉,她知道丹荔对这男孩子已经认了真。而这男孩子,却要跑到一个遥远的角落里去。

“志翔,”她说,“你很爱台湾吗?”

“那儿是我的家。”志翔坦白地说,“家是什么?家就是你无沦离开多久,仍然想回去的地方。而且,或者我自幼受的教育不同,我总觉得,我不能数典忘祖!”

朱培德震动了一下。

“你话里有什么特殊含意吗?”他深思地问。

“朱伯伯,您别多心,我知道你已入了瑞士籍,我想,人各有志,您有您的看法,我不容易了解。或者,您觉得,除了瑞士,这世界上没有一片安乐土,事实上,在我看来,瑞士也不见得是安乐土!我是从台湾来的,说真的,在我出来以前,我对台湾也有些不满,现在呢?我只能告诉您,我想它,爱它,不只爱它的优点,也爱它的缺点!因为,只有在那儿,我觉得是我自己的家乡!”

朱培德凝视着他,真的出起神来了。

这次的见面,不能说是很顺利,但是,也没有什么不顺利。对志翔来说,他并没有安心去讨好朱培德夫妇,他表现的,是十足的他自己。对朱培德来说呢?事后,丹荔这样告诉了志翔:

“小翔子,你的一篇话,害我爸爸和妈妈吵了一整夜!辩论了一整夜!”

“怎么呢?”

“爸爸说你很狂,很傲,但是,说的话并不是没道理。妈妈说你只会唱高调,还没有成熟。爸爸主张让我和你自由发展,妈妈主张把我送到澳洲去,以免和你再交往。爸爸说女儿要恋爱,送到非洲也没用,妈妈说,女儿和这穷小子恋爱,总有一天会飞得远远的。她不认为非洲和台湾有什么不同。爸爸说妈妈眼光狭窄,说不定这小伙子大有前途,妈妈说爸爸脑筋糊涂,要断送女儿终身幸福!爸爸说……”她喘了口气,“哎哟,反正爸爸这么说,妈妈就那么说,妈妈那么说,爸爸就这么说……”

志翔忍不住笑了起来。

“结论呢?”他问。

“结论呀,”丹荔指着他的鼻子尖,“你如果不是好人,就是坏人,你如果不是有前途,就是没前途!你如果和我不是有结果,就是没结果……”

“这不是废话吗?”

“本来嘛!这种辩论永不会有结论的!又不是法官审案子!”她攀着他的手臂,“我们去湖边喂天鹅,好吗?我们去游湖去,好吗?你瞧,我为你准备了什么?”她取出一大沓画纸和一盒炭笔。

志翔的眼睛发亮了。

“啊哈!”他叫,“小荔子!你实在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