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荣华：孤灯寒照雨
宝同小左进了书房,见神武王正桌子后面，低头正看着些卷宗之类。黄公公见他们进门,便迎上来,道：“做好了？”小左躬身道：“回公公,做好了……”黄公公就看宝，道：“给王爷端过去吧？”
宝看看两人，终于从小左手中接过盘子来，端着往前,身后小左拉一拉黄公公袖子，低低道：“干爹，您去看看,那做得是什么呀……万一王爷……”
黄公公眉头一挑,离开小左上前,此刻宝正放下了托盘，黄公公便道：“王爷，照规矩，让老奴先尝尝吧？”
宝看来，是不明白黄公公此举何意，不过先前端药他都得先尝一口，因此宝也不觉得惊奇，只以为高门大户规矩多就是了，全然想不到此举乃是因为怕有人菜肴汤水之中下毒而设。
神武王一点头，黄公公取了银勺，舀了两勺碗里，用银汤匙舀了吃了口，只觉得味道竟还不赖，当下才慢悠悠地把碗跟汤匙放下，另取了干净碗，又舀了半碗，配了干净汤匙呈给神武王。
神武王接过那碗汤面，捧手上，垂眸端详，汤面中袅袅热气上升，香气扑鼻，他静静凝视，也不做声，神情也不见如何。
如此一来，倒是把旁边小左弄得心中七上八下，心想：“这女子不知什么来历，主子竟肯让她做饭食吃，我起初还以为她会什么了不得菜色，可那碗面糊分明极为普通，这到底是怎样，我却是糊涂了。”但他们当奴才当差，忌讳多嘴，有时候甚至多看几眼都不成，小左便袖着手边上忐忑，看一眼神武王，又看看旁边宝，望着宝那波澜不惊神情，又想：“这女子倒是大胆，也不知是大胆呢还是愚鲁，居然丝毫也不怕，唉，只愿王爷不会动怒，否则定然牵连到我。”
神武王捧着碗看了会儿，便舀了一勺喝了，一口吞下，温香顺滑到了喉间，登时四肢百骸都舒适了几分，当下便“马不停蹄”地吃了起来。
黄公公旁边伺候，正仔仔细细看着神武王表情，见他如此，一颗心便也安稳下来，当下笑道：“王爷，留神烫。”
神武王极地吃光了一碗，黄公公早已经手脚又盛了一碗，小左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心中嘀咕：“难道真个那么好吃？早知道……起先厨房内我先尝一口……”想到这里便又看宝，看她极安静地垂着头，心中便又想：“原来她竟有这等深藏不露手艺，难得难得，早说就好了，害我好生担忧。”此一刻，才也露出笑意来，看着那边神武王同黄公公忙着，他便偷偷地用手肘抵了宝一下，本来垂着手略一抬，拇指挑起，冲着宝笑笑地一晃。
宝自进门来，便一直站小左身侧，也不上前，神武王如何一举一动，也不关心，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对她而言，面对这张时常会叫她心神错乱脸，当真是“相见争如不见”，还不如当初面对那张顾东篱所画图，起码那时候，她知道面对定然是自家夫君，但是此刻……
正自乱想，忽地被小左抵了一下，望见他打得手势，宝才抬头看向神武王那侧，却见那人正垂着头吃东西，普通人吃起东西来总不能好看到哪里去，但他样子却仍旧如许端庄，气质分毫不差。
宝看一眼，心里就好像给人戳上一刀，偏偏目光竟移不开，盯着神武王，心中想道：“老天，你怎么能这么捉弄我？世间怎会有一摸一样两个人，隔着那么远，一个是珏哥，一个是高高上王爷，这也罢了，竟还给我把两个人都遇到了，我先前还以为珏哥安然无恙地回来是老天保佑，如今看来，却是老天你故意捉弄我，逼我往死路上走。”
宝想着想着，两只眼睛就发红，望着神武王吃东西模样，依稀间似乎又回到连家村，凤玄头一回回家那个雨夜，她做了汤面给他吃，当时那种场景，那种感觉，竟跟现不知不觉地重叠融合一起，浑然天成。
恍惚里宝竟好像又身临其境，不知不觉中往前一步，喃喃道：“夫君……”脚步一动瞬间，手臂被人紧紧拉住。原来是站他身侧小左，见宝神情不对，也不似是欢喜之状，就急忙出手把她拉回去。
宝脚下一顿，整个人醒悟过来，眼前场景一时之间急急转换，简陋村中小屋变作明亮华丽京城王府，那个温柔相待她夫君却也非昨日……她所贪恋所狂喜那段日子终究不再。
那边上，神武王连吃了三碗，兀自未足似，看得黄公公又喜又忧，小声道：“王爷……单吃这个怕是不足，不如再叫人去做点别？”
这时侯瓷盆里面糊还剩下小半盆，宝本来就并没多做，神武王瞅了一眼，道：“不必了，这些正好。”正说到这里，耳畔依稀听到一声熟悉之极唤，整个人一僵，便转过头来。
那边上宝被小左及时拉回去，仓促间就低了头。
神武王望着两人站门口样子，沉默片刻，便道：“你方才说话了？”
宝不肯看他，只是使劲摇头，小左也道：“王爷，奴婢没听到她说话。”
神武王沉默片刻，才又看向宝，忽道：“宝，你还没吃过饭吧？”
宝不愿意答应，且心中又难受，旁边小左小心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宝才恹恹道：“没有。”
神武王便道：“你做甚是可口，本王很是喜欢。”
小左一听，眉飞色舞，心想：“王爷素来大方，这次会不会也奖赏些银两？”
宝却丝毫也不稀罕他夸奖，仍旧无精打采地，也不道谢，小左看得暗暗着急。
黄公公旁咳嗽了声，便道：“小左，你领着宝娘子下去，换身衣裳，弄点儿好吃食……别怠慢了，住处，就暂时安排……晚芳居吧……王爷您说呢？”
也幸亏是问了后一句，黄公公说罢，却听神武王道：“不去那里，去朝阳阁吧。”
神武王说罢，小左跟黄公公双双色变，黄公公惊问：“王爷，真去朝阳阁？”
神武王简简单单说道：“是。”
黄公公见他意思已决，当然不能反驳，便道：“王爷决定，那自是好……只不过老奴事先没有准备，如今得先叫人去打扫打扫，稍微布置打点一番就成。”
两人说罢，小左有些神思恍惚，听到黄公公又跟自己说话才反应过来，唯唯诺诺点头称是，向着神武王行了礼便往外退，宝正也不想留这里，便也乖乖跟着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