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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7章 一帘幽梦(5)(1 / 2)

作品:琼瑶作品全集|作者:琼瑶|分类:其他类型|更新:2021-01-06|字数:5116字

“这并不稀奇,”他说:“人与人之间的了解谈何容易!”望着我,他笑得含蓄:“恭喜你,小‘失意’!”

小“失意”?有一个女孩名叫“失意”,她心中有无数秘密,只因为这世上难逢知己,她就必须寻寻又觅觅!我笑了,居然有点儿羞涩。就在这时,我听到一阵熟悉的摩托车声,接着是门铃响,楚濂!我的心一跳,笑容一定很快的在我脸上消失,因为我看到费云帆困惑的表情,我顾不得费云帆了,我必须马上告诉楚濂!那和我并肩作战的反叛者!我要告诉他,我胜利了!我说服了我的父母!我一下子冲到玻璃门边,正好看到楚濂的摩托车驶进大门。顿时间,我僵住了!他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车后,环抱着他的腰坐着的,是我那美丽的姐姐!

车子停了,他们两个跳下车来,夕阳的余晖染在他们的身上,脸上,把他们全身都笼罩在金色的光华里,他们双双并立,好一对标致的人物!楚濂先冲进客厅,带着满脸爽朗的笑。

“汪伯伯,汪伯母,我把绿萍送回家来了,原来我上班的地方和她的只隔几步路,我就去接她了。以后,我可以常常去接她,但是,你们愿意留我吃晚饭吗?”

“当然哪!”我那亲爱的母亲立刻绽放了满脸的笑。“楚濂,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的,现在又来客气了?只要你来,总不会不给你东西吃的!”

绿萍慢慢的走了进来,她的长发被风吹乱了,脸颊被风吹红了,是风还是其他的因素,让她的脸焕发着如此的光采!她的大眼睛明亮而清莹,望着费云舟兄弟,她礼貌的叫了两声叔叔。楚濂似乎到这时才发现家里有客,他四面望望,眼光在我身上轻飘飘的掠过,他笑嘻嘻的说:

“怎么,你们在开什么会议吗?”

我心中一阵抽搐,我忘了我要告诉他的话,我忘了一切,我只觉得胃里隐隐作痛,而头脑里混沌一片。我悄悄的溜到费云帆身边,低声的说:

“你说要带我去买吉他。”

“是的。”

“现在就去好吗?”

他注视了我几秒钟。

“好!我们去吧!”他很快的说,抬头望着父亲:“汪先生,我带你女儿买吉他去了!”

“什么?”母亲叫:“马上就要开饭了!”

“我会照顾她吃饭!”费云帆笑着说:“别等我们了!你女儿急着要学吉他呢!”

“怎么说是风就是雨的?”母亲喊着:“云帆,你也跟着这疯丫头发疯吗?”

“人生难得几回疯,不疯又何待?”费云帆胡乱的喊了一声,拉住我:“走吧!疯丫头!”

我和他迅速的跑出了玻璃门,又冲出了大门,我甚至没有再看楚濂一眼。到了大门外边,费云帆打开了门外一辆红色小跑车的车门,说:

“上去吧!”

我愕然的看看那辆车子,愣愣的说:

“这是你的车吗?我不知道你有车子!”

“你对我不知道的事太多了。”他笑笑说,帮我关好车门。

我呆呆的坐着,想着楚濂,楚濂和我那美丽的姐姐。我的鼻子酸酸的,心头涩涩的,神志昏昏的。费云帆上了车,他没有立即发动车子,默默的望了我一会儿,他丢过来一条干净的手帕。

“擦擦你的眼睛!”他说。

我接过手帕,擦去睫毛上那不争气的泪珠。

“对不起,”我嗫嚅的说:“请原谅我。”

“不用说这种话,”他的声音好温柔好温柔。“我都了解。”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喃喃的解释,喉头带着一丝哽塞。“我从小就知道,他和绿萍是最合适的一对。绿萍,她那么美,那么优异,那么出色,事实上,我从没想过我要和她竞争什么。真的。”我不由自主的说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

他把他的大手压在我的手上。

“不要再说了!”他粗声说:“我们买吉他去!我打赌在三个月内教会你!”他发动了汽车。

车子向前冲去,我仍然呆呆的坐着,望着前面的路面,想着楚濂和绿萍,楚濂和绿萍!是的,有一个女孩名叫“失意”,她心中有无数秘密,只因为这世上难逢知己,她就必须寻寻又觅觅……

费云帆转过头来看看我。他用一只手熟练的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

“喂,小姐,”他一本正经的说:“我可以抽支烟吗?”

我想起在阳台上的那个晚上,愣了愣,就突然忍不住笑了。我真不相信,这才是我和他第二次见面,我们似乎已经很熟很熟了。拿过他的香烟盒来,我抽出一支烟,塞进他嘴里,再代他打燃打火机。他燃着了烟,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透过烟雾,他望望我,含糊的说:

“笑吧,紫菱,你不知道你的笑有多美!”

我和费云帆买了一个吉他,钱是他付的,他坚持要送我一样东西。他在乐器店试了很久的音,又弹了一曲美国的名歌,那吉他的声音琮琮,从他指端流泻出的音浪如水击石,如雨敲窗,说不出来有多动人。但是,他仍然摇摇头,不太满意的说:

“只能勉强用用,反正你是初学,将来我把我那支吉他带给你用,那个的声音才好呢!”

“我听起来每个吉他都差不多。”我老实的说。

“等你学会了就不同了,首先你就要学习分辨吉他的音色与音质。”

“你从什么地方学会的吉他?”我问。

他笑笑,没说话。

买完吉他,他开车带我到中山北路的一家餐厅里,我没注意那餐厅的名字,只注意到那餐厅的设计,那餐厅像一条船,缆绳,渔网,和油灯把它布置得如诗如梦,墙是用粗大的原木钉成的,上面插着火炬,挂着铁锚,充满了某种原始的、野性的气息。而在原始与野性以外,由于那柔和的灯光,那朦胧的气氛,和唱机中播的一支“雨点正打在我头上”的英文歌,把那餐厅的空气渲染得像个梦境。我四面环顾,忍不住深抽了一口气,说:

“我从不知道台北有这样的餐厅。”

“这家是新开的。”他笑笑说。

有个经理模样的人,走来对费云帆低语了几句什么,就退开了。然后,侍者走了过来,恭敬而熟稔的和费云帆打招呼,显然,他是这儿的常客。费云帆看看我:

“愿意尝试喝一点酒吗?为了庆祝你的胜利。”

“我的胜利?”我迷惑的问,心里仍然摆脱不开楚濂和绿萍的影子,这句话对我像是一个讽刺。

“瞧!你不是刚获得不考大学的权利吗?”

真的。我微笑了,他对侍者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又看着我:

“这儿是西餐,吃得来吗?”

我点头。

“要吃什么?”我点了一客“黑胡椒牛排”,他点了鱼和沙拉。侍者走开了。我不住的东张西望,费云帆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我,半晌,他才问:

“喜欢这儿吗?”

“是的,”我直视他。“你一定常来。”

他点点头,笑笑。轻描淡写的说:

“因为我是这儿的老板。”

我惊跳,瞪着他。

“怎的?”他笑着问:“很希奇吗?”

我不信任的张大了眼睛。他对我微笑,耸了耸肩:

“像你说的,我不是龙,也不是凤,我只是个平凡的商人。”

“我——我真不相信,”我讷讷的说:“我以为——你是刚从欧洲回来的。”

“我确实刚从欧洲回来,就为了这家餐馆,”他说,“我在罗马也有一家餐厅,在旧金山还有一间。”

“噢,”我重新打量他,像看一个怪物。“我真没有办法把你和餐厅联想在一起。”

“这破坏了你对我的估价吗?”他锐利的望着我。

我在他的眼光下无法遁形,我也不想遁形。

“是的,”我老实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艺术家,或音乐家。”

他又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