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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5章 聚散两依依(4)(1 / 2)

作品:琼瑶作品全集|作者:琼瑶|分类:其他类型|更新:2021-01-06|字数:5025字

“我要告诉你,”她说,“我和徐大伟根本没有什么。他故意做出这副姿态来,他相当阴险。”

“哦。”高寒凝视着她,眼光深沉。“他并不阴险,他用心良苦!”他一脸的郑重和严肃。“徐大伟很好,你将来就会发现,像他这样的男孩子不多。现在,肯对感情认真的男孩子越来越少了。拿我们‘埃及人’来说吧,我们每个人都很容易有女朋友,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很‘游戏’,你懂吗?”

不懂!可慧蹙起眉头,有股莫名的怒气在胸中激荡。谁要你来称赞徐大伟?谁要你来声明立场?虚伪呵,高寒!虚荣呵,高寒!当你以为我拒你于千里之外时,你受伤了;当你发现我可能对你认真时,你又来不及地想逃走了!可恶的埃及人,可恨的埃及人!

“放心!”她冲口而出,“你对我而言,只是一具木乃伊!”

“呃!”他几乎踉跄了一下,面对她气呼呼的脸,忍不住失笑了。“木乃伊不会唱歌,木乃伊也不会跳舞!”他的眼光又在闪烁了,他无法掩饰他对她的兴趣,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所以很恐怖。”她正色说,“想想看,你是一具又会唱歌又会跳舞的木乃伊。”

“你说得我也恐怖起来了。”他耸耸肩膀,“你等于说我是个行尸走肉,你骂人的本领相当高明。”

“不是高明,是高寒!”

“呃?”他又听不懂了。

“令人寒心的高个子!”她的睫毛往上翻,抬头看他,他确实高,比她高了一个头。“这就是你!”

他更深地看她,从她的眉毛,眼睛,一直看到她那尖尖的小下巴。

“看样子,我给你的印象很坏!”他说。

“不不不!”她慌忙摇头,眼光透过他,看到别处去。“你根本没有给我什么印象,谈不上好坏!”

“呃?”他又“呃”了一下,好像喉咙口被人塞了个鸡蛋。“骂够了吗?”他问。

“骂?”她挑高眉毛,在人群中找寻徐大伟。“我什么时候骂过你?我从不对不值得的事浪费口舌。”她看到徐大伟了,他正在跟苏珮珮跳舞。

“好了好了,”高寒用手把她的脑袋转过来,强迫她的眼光面对自己。“我们休战,怎么样?”他的眼睛炯炯发光,唇边漾着笑意。

她不语,慢慢地把视线从他面孔上垂下来,用手拨弄着他胸前的一件装饰品——一个狮身人面像。

“狮身人面像是什么意思?”她哼着问,不愿讲和的痕迹太快露出来。

“是合唱团的标志,我们每人都有一样埃及人的东西,例如金字塔、人面像、古埃及护身符……我选了狮身人面像,因为——我是属狮子的!”

“属——狮子?”她眼珠转了转,想推算他的年龄,忽然间,她发现自己上了当。“胡说!”她叫着,“十二生肖里哪儿有狮子?”

“有有有。”他拼命点头。“我是属第十三生肖,刚好是狮子。”

“哦。”她咬咬嘴唇。“你属第十三生肖,狮身人面,换言之,就是‘人面兽心’的意思。”

“噢,”他低头瞅着她,“你又骂人了。女孩子像你这么利牙利齿,实在不好。让我告诉你,可爱的女孩都是温柔亲切的,像你……”

“我不可爱!”她瞪着眼睛,鼓圆了腮帮子,气呼呼地嚷,“我也不温柔!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欣赏我!我就是这副德行!”

他皱起眉头,诧异地研究她。

“奇怪。”他喃喃自语,“真奇怪。”

“什么东西奇怪?”她忍不住问。

“有人属第十四生肖,属青蛙,你信不信?”

“什么属青蛙?”

“你啊,你是属青蛙的!”

“胡说八道!”

“如果不属青蛙,”他慢吞吞地说,“怎么腮帮子一天到晚鼓得像青蛙的大肚子一样呢!”

她扬起睫毛,张大眼睛,想生气,两腮就自然而然又鼓了起来,鼓啊鼓的,她却蓦然间大笑了起来。高寒瞪着她,看到她那样翻天覆地地笑,忍不住也笑开了。他们的笑把所有的人都惊动了,一时间,整个房间的人都忘了跳舞,大家停下来,只是诧异地看着他们两个相对大笑。

【第四章】

天气由微暖转为燠热好像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当花园里的茉莉花蓦然盛开,当玫瑰花笑得更加灿烂,当那小尼尼已长大到长毛垂地……盼云知道夏天又来了。奇怪,人类生老病死,每天都有不同的变化,而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却永远这样固定地、毫无间断地转移过去。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带着尼尼,盼云在花园中浇着花草,整理着盆景。不知从何时开始,钟家这份整理花园的工作就落在盼云身上了。这样也好,她多多少少有些事可做。每天清晨和黄昏,她都会在花园中耗一阵子,或者,这是奶奶和文牧有意给她安排的吧,让她多看一些“生机”,少想一些“死亡”。可是,他们却不明白,她每天看花开,也在每天看花谢呵。

浇完了花,她到水龙头边洗干净手。抬头下意识地看看天空,太阳正在沉落,晚霞在天空燃烧着,一片的嫣红如醉,一片的绚烂耀眼。黄昏,黄昏也是属于情人们的。“早也看彩霞满天,晚也看彩霞满天”,这是一支歌,看彩霞的绝不是一个人。如果改成“早也独自迎彩霞,晚也独自送彩霞”,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她慢慢地走进客厅。整个大客厅空荡荡的,奶奶在楼上。翠薇——可慧的母亲——出去购物未归。文牧还没下班,可慧已经放暑假了,却难得有在家的日子。这小姑娘最近忙得很,似乎正在玩一种几何学上的游戏,不知道是三角四角还是五角,反正她整天往外跑,而家中的电话铃整日响个不停,十个有九个在找她。唉,可慧,青春的宠儿。她也有过那份灿烂的日子,不是吗?只是,短暂得像黑夜天空中划过去的流星,一闪而逝。

她在空落落的客厅里迷惘回顾,钢琴盖开着,那些黑键白键整齐地排列,上面已经有淡淡的灰尘了。这又是可慧干的事。她最近忽然对音乐大感兴趣,买回一支吉他,弹不出任何曲子。又缠着盼云,要她教她弹钢琴,弹不了几支练习曲,她就叫着:

“不!不!不!我要弹歌,小婶,你教我弹歌,像那支‘每当春风吹过,树叶儿在枝头绿呀绿’!”

她怔着。是流行歌曲吗?她从没听过。而可慧已瞪圆了大眼睛,惊诧得就像她是外星人一般。

“什么?这支歌你都不知道?我们同学人人会唱!”

是的,她不知道。她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岂止一支歌?她低叹一声,走到琴边。找了一块布,她开始细心地擦拭键盘,琴键发出一些清脆的轻响。某些熟悉的往日从心底悄悄滑过,那些学琴的日子,那些沉迷于音乐的日子,以至于那些为“某一个人”演奏的日子……士为知己者死,琴为知音者弹哪!

她身不由己地在钢琴前面坐了下来。如果文樵去后,还有什么东西是她不忍完全抛弃的,那就是音乐了。她抚摸着琴键,不成调地,单音符地弹奏着。然后,有支曲子的主调从她脑中闪过,她下意识地跟着那主调弹奏着一个一个的单音……慢慢地,慢慢地,她陷入了某种虚无状态,抬起了另一只手,她让一串琳琳琅琅的音符如水般从她指尖滑落出来……她开始弹奏,行云流水般地弹奏,那琴声如微风的低语,如森林的簌簌,如河流的轻湍,如细雨的敲击……带着某种缠绵的感情……滑落出来,滑落出来。这是一支歌!不是钢琴练习曲。一支不为人知的歌,盼云还记得在法国南部那小山城的餐馆中,一位半盲的老琴师如何一再为她和文樵弹这支曲子,他用生疏的英文,告诉文樵,这是他为亡妻而谱的,盼云当时就用笔记下了它的主调,后来还试着为它谱上中文歌词:

细数窗前的雨滴,

细数门前的落叶,

晚风化为一句一句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