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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4章 一颗红豆(3)(1 / 2)

作品:琼瑶作品全集|作者:琼瑶|分类:其他类型|更新:2021-01-06|字数:5104字

“哦,”初蕾回过神来。“没有,只是……杜老头离我们已经太远了。”她望向海,海面波潮起伏,暮色中闪烁着点点粼光。沙滩是绵亘无垠的,海风里带着浓浓的凉意,暮色里带着深幽的苍茫。致中正踏着暮色,大踏步地走来。初蕾把下巴放在膝上,虚眯着眼睛无意识地望着那走来的致中。

致文不经心地抬了抬头。

“无论你的梦有多么圆,”他忽然说,“周围是黑暗而没有边。”

她立即回头望着致文,眼睛闪亮。

“谁的句子?”她问。

“不太远的人,徐志摩。”他微笑着。

她挑起眉毛,毫不掩饰她的惊叹和折服。

“你知不知道,致文?你太博学,常常让人觉得自己在你面前很渺小。”

他的脸涨红了。

“你知不知道,初蕾?”他学着她的语气,“你太坦率,常常让人觉得在你面前很尴尬!”

她笑了。“为什么?”

“好像我有意在卖弄。”

她盯着他,眼光深挚而锐利。

“你是吗?”她问。

“是什么?”他不解地。

“卖弄。”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狼狈。

“是的。”他坦白地说,“有一些。”

她微笑起来,眼光又深沉又温柔,带着种醉人的温馨。她喃喃地念着:

“无论你的梦有多么圆,周围是黑暗而没有边。”她深思,摇摇头。“不好,我不喜欢,太消极了。对我而言,情况正好相反。”

“怎么说?”

“无论你的梦多么不圆,周围都灿烂地镶上了金边。”她朗声说。“这才是我的梦。”

她的眼睛闪亮,脸发着光。

“说得好!”他由衷地赞叹着,“初蕾,”他叹口气,“你实在才思敏捷!”

“哇!”她怪叫,笑着,“你又来了!你瞧,你把我的鸡皮疙瘩又撩起来了!”她真的伸着胳膊给他看。

他也笑了,用手握了握她伸过来的手。

“你是冷了!”他简单明了地说,“你的手都冻得冰冰凉了。”他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肩上,那外衣带着他的体温,把她温软地包围住了。她有种奇异的松懈与懒散,觉得自己像浸在一池温暖的水中,沐浴在月光及星空之下,周围的一切,都神奇而灿烂地“镶上了金边”。

致中早已走过来好一刻了,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他们两个有问有答,又看着致秀和赵震亚手忙脚乱地忙着烤肉、穿肉、撒作料……他重重地就在火边坐下,带着点捣蛋性质,伸手去抓火上的肉串,嘴里大嚷大叫着:

“哈!好香,我饿得可以吃下一条牛!”

“还不能吃!”致秀喊,“肉还没烤熟呢!”她夺下致中手里的肉串,挂回到架子上。

致中往后一仰,四仰八叉地躺在沙滩上,拿着口琴,送到嘴边去试音。那口琴已摔坏了,吹不成曲调,只发出“嗡嗡”的声响,致中喃喃地诅咒:

“他妈的!”

赵震亚听了半天,发出一句评语:

“你吹得很难听!”

致中抛下口琴,对赵震亚翻了翻白眼:

“人丑,说话不会说,连口琴都吹得难听,这就是我,懂了吗?”

致秀看看二哥,再回头看看大哥。初蕾小巧的身子,懒洋洋地靠在致文身上,脸上有个甜得醉人的微笑,致文的一只手,随随便便地揽着初蕾的腰。他身子前面,放着那个他好不容易弄干净了的圆形大树根。

“这是什么?”初蕾问,用手摸索那树根,仰脸看致文,她的发丝拂在他的面颊上。对于致中的吼叫,她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致文拿起树根,举给初蕾看:

“像不像一个女人头?”他问,“像不像你?”

初蕾愕然,她仔细地看那树根。

“是的,像个人头,不过……”她小心翼翼地说,“我不会这么丑吧?”

致文失声大笑了。很少听到致文大笑的致秀,禁不住愣了愣。致中回头看了那木根一眼,轻哼了一声,眼睛望着天空,自言自语地说:

“木头比人好看!它不会东倒西歪!”

初蕾吃惊似的回眼去看致中,挑起了眉毛,她似乎要发作,她的眼睛瞪圆了,脸色变了,致秀慌忙拍了拍手,大叫:

“肉熟了!肉熟了!要吃烤肉的统统过来!”

初蕾的注意力被肉串吸引住了,顿时间,只感到饥肠辘辘。她咽着口水,贪馋地对肉串望着,大家都对营火围了过去,火光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

夜色来了。

【第三章】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杜慕裳坐在女儿的床沿上,愀然地、怜惜地、心疼地望着那平躺在床上的雨婷。那么瘦,那么苍白,那么恹恹然了无生气,又那么可怜兮兮的。她躺在那儿,大睁着一对无助的眼睛静静地瞅着慕裳。这眼光把慕裳的五脏六腑都撕碎了。她伸手摸着女儿的下巴,那下巴又小又尖,脆弱得像水晶玻璃的制品。是的,雨婷从小就像个水晶玻璃塑成的艺术品,玲戏剔透,光洁美丽,却经不起丝毫的碰撞,随时随地,她似乎都可以裂成碎片。这想法绞痛了她的心脏,她轻抽了一口冷气,抬头望着床对面的夏寒山。

夏寒山正拿着一管好粗好粗的针药,在给雨婷做静脉注射。雨婷的袖管捋到肩头,她那又细又瘦的胳膊似乎并不比针管粗多少,白晳的手臂上,青筋脉络都清晰可见。寒山找着了血管,把针尖直刺进去,杜慕裳慌忙调开视线,紧蹙起眉头。她的眼光和女儿的相遇了,雨婷眉尖轻耸了一下,强忍下了那针刺的痛楚,她竟对母亲挤出一个虚弱而歉然的微笑。

“妈妈,”她委婉而温柔地喊,伸手抚摸母亲的手。“对不起,我让你操了太多心。”

“怎么这样说呢?”杜慕裳慌忙说,觉得有股热浪直往眼眶里冲。“生病是不得已的事呀!”

“唉,”雨婷幽然长叹,“妈,你别太疼我,我真怕有一天……”

“雨婷!”慕裳轻喊,迅速地把手盖在雨婷的唇上,眼眶立即湿了。她努力不让泪水涌出来,努力想说一点安慰女儿的话。可是,迎视着雨婷那悲哀而柔顺的眼光,她却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牙齿咬紧了嘴唇,来遏止心中的那种恐惧和惨痛。

寒山注射完了,抽出了针头,他用药棉在雨婷手腕上揉着,一面揉,他一面审视着雨婷的气色,对雨婷鼓励地笑了笑,说:

“你会慢慢好起来,雨婷。但是,首先你要对自己充满信心。”

雨婷望着寒山,她的眼光谦和而顺从,轻叹了一声,她像个听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