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忽而低低说了些什么，离的太远她听不清。掀开重重藕荷纱帏，忽然发现，有一个人正静静地站在一名女子身后，而那个人，她正好相识。
姜碧月看得清，那是田九，像个贴身丫鬟搋着暖氅，轻轻披在了一人身上，而若她没有猜错，那个人就是‘冢蝶’。
“多谢公公。”女子唇畔扬起一抹笑容，眉宇间藏有病恹恹的神情，空气中迷漫着馥郁的香气，一如冢蝶说话时候深香的容颜。
“姑娘还病着，暂且不宜下床走动，还是好好歇着吧。皇上少顷便会来。”田九一反常态，冢蝶一双透着聪慧的美目闪了闪，含蓄的笑了起来。
“我在这里带的时间太长，好久都没有去上面看看。”
姜碧月心底沉了半分，冢蝶纯白的丝绸衬着瀑布般的青丝，尊贵娴熟，说完脸颊红了红，欲语又停留。
“皇上待姑娘极好，只是先委屈姑娘一阵儿罢了，姑娘亦是待皇上真心……连我这个奴才看去，也……”
田九还未说完，便被脚步声打断。姜碧月低了低头，将身子藏得更隐蔽，方才小心地抬头继续观望。
“你这奴才就不怕主子撕了你的嘴？”
粉衣裳的女子率先走了进来，这人她也认识，是碧珠。然她身后随之走进的还有另外两名男子，最后，是慕容璟阑。
姜碧月闭了闭眼睛，双眸淌过隐晦的哀恸，心一揪一揪的狂跳起来，似乎可以听见自己胸口里心脏的搏动。
“说来也奇怪，那门口开着呢。”碧珠狐疑的回过身子，如此道。慕容璟阑褪下裘氅，看着冢蝶，目光如漆。
“好些了么？”他薄唇向上弯起一条优美的弧线，如同冬末的梅枝上融化的最后一捧雪，有着不同于她听过的真实的温柔。
冢蝶如墨的眸子深处仿佛有火光微烁，脸颊飞快的浮起一抹桃红，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周围几人嗤嗤的笑，慕容璟阑飞快的皱了皱眉，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这秘密的天地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姜碧月笑笑，如同品尝红尘中最苦的苦果，有什么麻痹着心。
“皇上……龙体为重，这几日定是操劳很重吧？”冢蝶看着他的眸如烟火，透着浓浓的关心。慕容璟阑勾唇一笑，睫毛低垂微微地颤动，邪肆一笑。
“无碍，倒是你，轩辕崆峒下的蛊不久便可压制更深一些了，到时，朕便带你出宫转转。”
“祭祖大典么？”
慕容璟阑弯唇，点点头。冢蝶眼中忽而有了一丝无奈：“皇上，恕我多言……冢蝶能知道皇上心中所想，皇上为了冢蝶，亦做了不少事情。前些日子，您以我病重为借口，说是送我去了京郊别院休养，后宫之中的舆论才稍稍缓和。实则您为我修造这座宫殿，然而却要拿姜淑妃来做幌子，这样……不会伤害她么？”冢蝶说着一犹豫，仍是道：“这次大典，皇上又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再这样做……真相被揭晓的时候，她又会如何想皇上？”
慕容璟阑黑瞳渐渐地凝住，幽邃的令人心生寒意，有不舍，亦有决绝。
“朕……虽感谢她，感谢姜家曾经赋予这个王朝的风华，朕也没有想要伤害她的意思，更何况，她亦对朕无心。”
姜碧月浑身冰冷，双手死死的攥在一起，她拼命地咬紧了颤抖的嘴唇，阵阵冷意泛滥心头。缓缓地伸出因为过度紧握而僵硬麻木的手指，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却奋力扬起一抹笑容。痛断肝肠，也不过如此……
她静静地穿过长廊，顺着影影绰绰的烛光，顺着冢蝶的惊呼，顺着他……难以分辨的目光，就那么走了出来。
哀伤已渗入骨髓，被爱和憎恨所纠缠扭曲成的疼痛，姜碧月眸中清清楚楚的透露出这般的悲楚。
“金屋藏娇？皇上真是令臣妾……大开眼见。除却汉武帝，您是第二位。”说着，她轻轻鼓起掌来，笑得无比嘲讽，“爱她伤我，亏得臣妾还天真的以为，过往昔日种种，皇上皆是真心。”
姜碧月将弯起的唇卸下，掺杂着几分无法掩盖的孤独悲伤。
冢蝶自是明白她的身份，慕容璟阑眉宇间飞快闪过一丝狠戾，目光低下，很久未曾抬起，直至姜碧月把话说完。
墨色的重瞳如一道闪电滑过黑暗，斑驳的阴影投在面颊，慕容璟阑勾起棱角分明的赤红唇角，露出了仿佛带着深沉血腥的笑容，不曾动作，姜碧月冷笑，后退几步，看着他的冷漠，一如初见。
“如此，臣妾谢过皇上令臣妾心死，也令臣妾看清皇上的——无情！”她话罢飞快的转过身，抬手掩住簌簌落下的泪水，苍白而柔弱的嘴唇轻轻抖动着，姜碧月低低呢喃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的话如丝如缕传入慕容璟阑的耳中，他身躯一震，冢蝶咬了咬唇，伏在他耳畔低低道：“皇上，不如先去看看碧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