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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少年裘马尽轻狂(1 / 2)

作品:唐砖——土豆有妖气|作者:孑与2|分类:其他类型|更新:2022-04-30|字数:14286字

清晨的长安静谧而优雅,全城笼罩在一片淡蓝色的烟雾中,宛如害羞的少女。坊间的大门在依次打开,人们三三两两走出家门,开始新的一天。

昭国坊的叮当声一夜都没有停歇,老栓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从茶壶里倒出一碗凉茶一仰脖灌了下去,被寒冷同化的粗茶让他打了个激灵,困倦一瞬间消失得无踪,从茶壶里捞出一块姜放嘴里美美地嚼着。还不到吃饭时间,婆娘娃还在睡觉,昨晚他们也太累了。老栓瞧瞧堆在墙角的木炭,每一块都核桃大小,非常均匀,这是最好的硬木炭,出了名的经烧,就是太贵了,如果不是生意实在是好,他无论如何也用不起这样的好炭。院子里摆着三个最新式的炉子,这是他和徒弟一夜的成果,今天就会有人来取走,每个炉子三百文工钱,再加上铁料的费用,足足五百文啊!自己打几十把菜刀、门钉,累死累活才能赚到五百文钱,现在自己一晚的工作就抵得上以前一个月的收入,还不愁卖。他从铁砧下的隐蔽小盒子里取出一张笺纸,那是富贵人家写信写拜帖用的好纸,厚实不易损坏,上面不知用什么笔画着炉子的图样。有从上面看的,有从旁边看的,还有从底下看的,甚至还有把炉子破开的图样,上面写满了字,老栓不认识,但是现在他却能把上面的字背下来,一个字都不会错。这是云家老夫人一个字一个字教的,自己打了一辈子的铁从没见过这样的图样,弄明白图样,傻铁匠也能打造出炉子来。这是传家宝贝,只能给栓柱,其他的几个孩子多给些钱就是了,想到这他胸口就发热。云家人厚道啊!当年只是看在孤儿寡妇又是邻居的份儿上帮了几把,没想到回报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猛烈。这是给了我老栓一家几代人的活路啊。云侯爷是跟了老神仙学的本事,是什么神仙来着?

和他抱同样心思的还有隔壁铁皮铺子的孙旺,他做梦都没想到铁皮可以像擀面一样擀出来,虽说没有用锤子敲出来的耐用,可它弄铁皮太快了,只要把铁水倒进料斗里,两个人推辘轳,在两个铁碾子中间就会一点点有铁皮出来,修一下外边就是一张好铁皮,套在铁锥上敲打,卷成一个一头略大的三尺铁筒,费不了多少工夫。现在昭国坊的铁炉子卖得满长安都是,这铁皮做的烟囱就少不了,再加上一把硕大的铁皮水壶,全家随时都会有热水,舒坦啊。昨天云家老奶奶说府上要给几位小小姐找下人,自己家丫头眼看就十岁了,看能不能送进府里当丫鬟。云家人和气,又全是妇孺,听说云家下人一天吃三顿呢,丫头进去就是享福的。过几年年纪大了,凭着老邻居的面子求老奶奶给丫头配一个殷实人家,再说丫头是在侯府伺候小姐,*几年不比在小门小户当野丫头强多了?

昭国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满活力,每个人都有忙不完的活。云家侯爷说了,自己人知道就行了,不要四处招摇,发财要悄悄地进行,打枪的不要。虽然不明白打枪是什么意思,闭嘴总是会的。昭国坊坊官亲自守在门口,不相干的人一律不许进入,还警告坊民,亲戚来了就到门口说话,要住宿就安排到客栈,不许进坊。

全坊一百七十五户人家组成了最原始的工厂流水线,铁匠打造炉子,铆匠制烟囱,泥瓦匠买来没人要的炭粉和上胶泥做煤饼。蜂窝煤嘛,对云烨不存在难度。

程夫人带着云姑姑这些天东家进西家出,很快就和内宅的夫人小姐打得火热,顺便推销一下煤炉子。这种没有烟气的炉子瞬间就在大唐长安流传开来,没人愿意再用炭盆,美女不希望早上起来鼻孔里全是炭灰。老爷子围在火炉旁热一壶酸酒,烤两个面饼,得意扬扬地看外面大雪,偶尔说个大雪兆丰年的典故来忽悠小孙子。主妇最喜欢的就是炉子上永远烧热的水,不再担心洗衣做饭把手冻得红肿,反正煤饼也不贵。

云烨有些郁闷,看着云府上空飘荡的煤烟把大雪后的天空染得乌七八糟就心情忐忑,不知后世的环境保护专家会不会拿自己当反面典型?

小丫头们坐在哥哥屋子里硕大的炕上游戏,把姑姑刚铺好的羔羊皮褥子弄得杂乱不堪。小丫脸上挂着猴子面具,手持鸡毛掸子正在追杀小西扮演的老鼠精。小北不情愿挂猪嘴,强烈要求和小东换乾坤圈。大丫最乖,小手捉着针线正在和一娘姐姐学缝衣服,哥哥的衣服都是紧身的,不要博袍大袖的,不暖和不说还忒费布料,做两身那种衣服,够云烨做三身的。她不明白,明明物质还没有丰富到多余,怎么就不动动脑子,少用点布料?云家已经不再裹兜裆布了,程家也不再用那玩意了,估计老牛家、太子那里都不再用那玩意了。这证明古人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也很强大嘛。

昭国坊只是云烨一时兴起弄的一个试点,顺便给自家捞俩钱花。那些邻居只是挣些劳力银子罢了,原先打算每人每天给三十文工钱,这已经让云烨觉得自己心肠可以当炭烧了。老邻居不干,云烨以为嫌少,打算再加上十文,不料想邻居们以为云家在行善,自尊心受不了,说工钱多过二十文就宁可去要饭,也不吃嗟来之食。

多给工钱还得道歉?云侯爷很生气地甩袖走了。坊民们胜利了,欢呼一片。一个煤炉生产线就可以养活一百七十五户人家,从业人数达到六百余人,还不算自己开店铺的铁匠、铆匠、铜匠。简单的生活造就了简单的就业,这些祖辈生长在长安城里的市民,作为最早的无产者在城市里干着最辛劳的工作,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他们没有土地,唐初新行的土地分配制度独独忘记了他们,可怕的匠户制度,恐怖的商人歧视。不得做工,不得经商,又不能种地,只能以一种附庸的形式存在,这就是孙旺家里并不缺少女儿一口吃的,却执着地把女儿塞进云府的原因。

李二的侍卫头子是一个大好人,姓刘,大名为献,豪爽地让云烨叫他刘二,身世不明,经历不明,比云烨还要神秘。刘二一下差拎着半个猪头兴冲冲地杀到云府,据说是要好好探讨一下为什么汉人被抽血就抽不死,羌人抽血就会被抽死这个神秘话题。

云烨实在不想谈论抽血这回事,自己都是半调子,哪能给别人当老师,尤其是这种屠夫状的医生?刘二自称对医学极度感兴趣,当年在沙场上就没少研究人体,曾经用横刀把一个人仔细刨开研究了三天,那个人才死。他非常好奇头颅里白花花的*子是干什么用的?心脏里全是大大小小的管子,怎么就能让人记住那么多事情?人的心思到底在哪儿?问完双手一较劲,把半个猪头硬硬撕开,一人一半就当是下酒菜了。

毫无疑问,这双手就碰过*子,也抓过心脏,现在再抓猪头?云烨强忍着呕吐,不着声色地转化话题,老子又不是变态,和你一边讨论人脑,一边拿筷子挑猪脑子吃?云烨详细地给他讲解了心理恐怖是怎么回事,举了一个小例子,你把一个人绑在柱子上,让他看不见自己的手,在他手腕子上划一刀,别划破,但是告诉他你割开了他的血管,他的血一直在流,一个时辰后就会流光。旁边再放一个木桶,桶上开一个小孔,让水滴到铜盆里,告诉他这是他的血滴到铜盆里的声音。当桶里的水流光,这个人就死定了。其实他全身没有丝毫伤口。这就是心理恐怖,他自己杀死了自己。

刘二觉得自己可以出山了,已经继承了高人一部分的学问,现在就回去写下来传诸子孙,好流芳百世。

目送他离开,云烨笑着回到后堂继续和妹子游戏。只是他不知道,在他就要睡觉的时候,刘二正在向李二禀报:“启奏陛下,蓝田侯说得丝毫不差,三个人犯果然全部死亡,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口。”

在没有成为大佬之前,一定要尊敬现在的大佬,这是云烨二十年职场的经验之谈。年关就在眼前,回家也快一个月了,虽说事务繁杂,要认识家人,要安排家人,要照顾家人,还要提防李二的小心眼儿,动不动要去秦府给秦琼看病,哪有时间到熟识的几位大佬家里探望?可不探望不行,老程等着美食,尉迟恭等着美食,李靖等着问虬髯客的下落,李勣声称受到云烨忽悠,在家等着云烨送上门挨揍。这几位暂时可以不管,牛进达家里必须要去看看了,虽说人有些变态,却对云烨极好,有些时候老程都没他细心,这样的长辈一定要去拜望,今儿就去。

被奶奶拍了他脑袋一巴掌,说是哪有不提前打招呼就匆匆上门的,不但无礼,还招人笑话,堂堂侯府丢不起那个人。她老人家把侯府的门风看得比天大,不容许有丝毫失礼之处。骤处高位,有些过于拘谨这可以理解,老人家嘛,顺着就是。对不对先不管,只要她顺心,能多活几年,就是云烨最大的幸福,有个奶奶疼比什么都好。

对云烨来说,上老牛家里拎一坛烈酒,包几样卤菜,便衣便服兴冲冲地去最好,不见怪,不摆阔,以晚辈礼拜见最好。老牛大概也喜欢,要是摆开仪仗轰轰烈烈地去,不挨揍是侥幸,挨揍是必然。

老奶奶又要给云烨擦粉,说唇红齿白的美少年不打扮可惜。老奶奶这话有王婆卖瓜的嫌疑,云烨宁死不从,擦了粉他有烧房子的心思,更不要说大姑姑手里还拿着一朵绢花。

旺财死活要去拦不住,就跟着吧,谁家的马有喜欢串邻居的?如今家里最悠闲的就数它了。早晨马夫陪着绕朱雀大街跑一圈,路上遇到卖食物的就上前闻闻,可口的就嚼两下,不可口的就打个响鼻转头离开,弄得马夫不是赔礼就是付账,你别说,旺财每个月的例份比马夫高。它见到挑担子卖稠酒的最是高兴,不喝上两碗不动地方。现在每天都有卖酒的在这个时间等旺财,招呼打得跟遇到亲人一样,旺财还不独,每次喝酒都请马夫,也不知真假,反正马夫是这么说的,每天回来哥俩都摇摇晃晃的。云烨不管,旺财的例份够它吃个零嘴,喝个小酒,生死兄弟只要过得愉快,管它请谁喝酒。他警告马夫,只要不亏待旺财,随他做主,要是旺财受到委屈,不是打两板子就能过去的。

老庄去了庄子上,要安排军中退役的老弟兄,拖家带口的也百十号人,城里安排不下。他们也喜欢到庄子上,开春还能领地种,都是庄稼人,离开土地就要老命了。新修的侯府听老奶奶说气派,十进的大屋子,占地几十亩,一水的青砖瓦房,院子多得让人老迷路。老奶奶最看重的就是超豪华的牌坊,离三里地都能看到硕大的“云”字。要不是孙子在京城,她根本不会到老宅子睹物伤情。

本打算让兄弟们都住到家里,遭到老奶奶、姑姑们以及庄三停的集体反对,说哪怕屋子空着,也不能准许护卫进后宅,最多在前院待着,后院是禁地,非主人不得入内。这是什么怪习气,没有一点物尽其用的精神。说到最后,老奶奶烦了,说家里的事不要男人家操心,只管照顾好自己就行。

又到了太平坊,嫉妒心驱使云烨把这里叫太平房,一群老不死的,武力超群不说,没一位是自己这个小小侯爵能招惹得起的。老牛家很平常,或许是家里人不多的缘故,宅居显得朴实,青砖碧瓦的,两个字“结实”。墙上开的洞洞可以当射击孔,角楼视野开阔,便于指挥,就差在墙头放几架投石机,再安上几架床弩,就是一个完整的战阵堡垒、杀敌的利器。

驼背的老仆颤巍巍地前面带路,嘴里含糊不清地唠叨说是家里好久没客人登门了,气氛冷清,还说上次送吃食上门的女子长得好看,很希望再见到。云烨想抽他,给你家送吃的,你连人都惦记上了,太气人了,这样的阎王殿你指望宾客盈门?

老牛大马金刀地坐在矮榻上等着云烨见礼,旁边一个胖胖的妇人站在榻旁煮茶,右手的矮几边坐着一位面容清秀的裘衣年轻人,不用说这是老牛全家。他没有乱七八糟的侍妾,家里也没有花枝招展的丫鬟,送云烨到后宅的还是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仆妇。老牛拒绝了公爵的封号,只愿做一位侯爷,低调得一塌糊涂。

云烨腰还未直起来,就听老牛说:“老夫当你眼睛长脑门儿上了,快一个月了都没来请安,侯府的门槛低了?”这老家伙嘴太毒了,一上来就扣一顶狗眼看人低的帽子,别说云烨顶不起,就是太子背这句评语也会寝食不安。

“牛伯伯哪里的话,迟迟未登门请安是小侄的不是,家里一塌糊涂方才理顺,这就急急忙忙跑您这里讨碗酒喝,除去给翼国公看病,您府上可是第一位呢。”

“哈哈哈,小子还是油嘴滑舌,性子讨人喜欢,知道怎么让人高兴,见过你婶婶。”老牛心满意足地给云烨介绍家人。

“小侄云烨给婶婶请安,婶婶安康否?”

“常听你牛伯伯说起你,是一代英才,婶婶一直盼着见你,今日相见果然一表人才,只盼着你多来家中坐坐,你见虎哥哥行走不便,少年人多亲近才是。”很和蔼的妇人,云烨很享受这种家庭式的谈话方式。

“小烨莫怪为兄,你头次回长安,为兄没能到府上拜见老夫人,失礼了。”坐在毯子上的牛见虎努力地坐直身子给云烨见礼,他不是一个善于谈话的人,一句话下来就涨红了脸,手也局促得不知放哪里好。

“见虎哥哥多虑了,等会儿小弟给你看看伤腿。”云烨早就有这个打算,听说牛见虎十八岁时与旁人赛马,不幸失手从马上掉下来,被马踏伤小腿,由于伤情严重,只好锯掉一截腿,如果小腿存留一部分,云烨还有办法做一条假腿给他安上,只要经过锻炼,一段时间就会和常人无异。如果膝盖也锯掉,那就没办法了,以现在的条件,没办法制作出两个反关节,并保证它们运转自如。脚腕的活动范围相对较小,只要保证卡簧的质量,制作一只假脚还是有可能的。

牛见虎可能对自己的腿已经不抱希望,只是感激云烨记挂着自己的残疾。

老牛则不同,他见识过云烨的本事,不说别的,就给老秦施展夺血续命之事就传得整个长安城沸沸扬扬。为验证真假,他昨日亲自上秦府探望秦琼。几日没见,老秦现在满面红光,中气十足,虽说上阵杀敌不可能了,但是骑马行走如同常人,昨日还吹嘘,只要再将养些时日,就找尉迟老傻比拼枪法,绝不让这个老家伙专美于前。既然能让病骨嶙峋的老秦骑马,就没理由不能让儿子站起来。这五年,眼看着以前生龙活虎的儿子逐渐消沉,这成了他最大的心病。云烨这小子是出了名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说给儿子看脚,那就有八分把握让儿子站起来。

“牛伯伯,小侄今日特地从家里带来一些吃食,还特意给您弄来一坛好酒,不如咱们今日午食就喝掉如何?”

“喝个屁!你见虎哥哥如今还瘸在地上起不来,你还有心思喝酒?这就给见虎看脚,只要让见虎站起来,老夫家里的酒随便你喝。”老牛“噌”地从矮榻上站起来,揪着云烨来到见虎面前。

“父亲,孩儿的脚都锯掉了,你就不要为难小烨了。再说,您这几年不是找遍了长安名医不也是没办法吗?”

“你懂个屁,那些庸医怎么和这小子相比,他要是有一天说男人能生孩子,你老子我都信。”

“烨哥儿,你真的有办法让虎儿站起来,如同常人一般?”牛夫人还是了解丈夫的,没希望的话,老头子不会再给儿子假的希望,她一时紧张得发抖,话都说不利索。

“只要见虎哥哥膝盖完好无损,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云烨笑眯眯地说,能给别人带来希望,这种事多做些无妨。

话音刚落,牛夫人就轰隆一声晕过去了,老牛搂着老婆笑得须发皆张,老泪纵横。牛见虎跳着扑上来抓住云烨衣襟连声说:“小烨,我只是没有脚,膝盖没事,你看,你看!”

云烨扶住牛见虎让他坐在矮榻上,掀起衣袍,退下包伤腿的布帛,检查骨骼,不错,胫骨、腓骨完好,他的脚自脚踝处断去,这对假肢制作不是难题,只要找到合适的材料,再辅以百炼钢板做骨架,不难。当年在成都考高级技师,变态老师出的题就是用一堆硅胶、塑料自己制作模具,再一点点用切刀,用钳工工具修锉出外形,还要合乎尺寸,找来一位残疾人装上,让残疾人评判舒适度、合体度,各方面标准合格才可以评上高技。只是没有硅胶,这难不倒云烨,用牛筋来熬制,和硅胶几乎没区别,质量上甚至超越硅胶。在不考虑成本的条件下,大象筋估计老牛都会找来。

全家像等待宣判一样等待云烨发话。

“见虎哥哥,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脚?告诉小弟这就给你弄出来。”

云烨又被老牛捏伤了。老家伙说要谁的脚,这就去剁下来给儿子安上。慈眉善目的牛夫人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匆忙间给老牛拿横刀,还一个劲儿地问要不要全身披挂。

好不容易拦住发疯的两口子,没见小牛眼睛都红了,哪怕现在让他在朱雀大街上当街砍人脚,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干,也不可怜一下被砍的人。

“牛伯伯砍下来的脚也用不成,只有小侄自己造一个给见虎哥哥安上。”

坏就坏在这句话上了,云烨回想起这段就有拿头撞墙的的冲动。老牛听到这句话又抓住云烨胳膊使劲摇晃,地上牛见虎还搂着腿不让跑,要不是牛夫人见云烨面色痛苦,胳膊被捏断也不稀奇。

去的时候鲜衣怒马,回的时候被装车里抬着,这就要了老奶奶的命了,眼见孙子两胳膊乌青发紫哭晕过去两回,小丫头们号哭不止,小北还踹老牛两脚。老牛面色尴尬,搓着手立在院子里不言语。牛夫人不断地给老奶奶赔不是,云烨也说没事,一点小伤无损筋骨,过几天就没事了,好说歹说才劝住老奶奶不晕过去。

“牛伯伯,小侄这一时半会这手是动不了了,给见虎哥哥做脚的事得缓缓,这事别人干不了,只有小侄自己动手。待小侄胳膊一好咱就开始,您放心,用不了几天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牛见虎。”

老牛嘴角发颤,红着眼要上来拍拍云烨肩膀,却被牛夫人一把拍开,“要不是你手底下没轻重,云哥儿怎么会躺床上,早就给虎儿做脚了。烨哥儿要是有个好歹,老娘跟你没完!我可怜的儿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爹啊!”

这话有歧义,我管老牛叫伯伯,不叫爹。云烨极其郁闷地想。

老牛一跺脚说:“老夫这就进宫去求陛下让宫里的老供奉出马,用最快的法子治好小烨。”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云烨安慰牛夫人:“婶婶莫急,给见虎哥弄脚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弄好的,先要准备材料,还要仔细测量虎哥的腿,这全是细致活。虎哥的左脚没了,平日里用力的都是右脚,这就造成两条腿力量上的不同,小侄养伤的这几天您要督促他多用左腿。我这就画一幅图,你回去按图做一副拐杖,要他多走路,左腿要绑上两斤重的沙袋,避免用力不均。”牛夫人背了两遍,看云烨用嘴叼着毛笔歪歪扭扭地画了图,拿了草图千恩万谢地回去给儿子做拐杖。

牛夫人一走家里就像进了黄鼠狼的鸡窝,乱作一团,这个姑姑看一眼云烨的胳膊掉几滴眼泪,咒骂一下老牛这个杀千刀的,那个婶婶小心地碰碰青紫的胳膊嚎两嗓子,要不是云烨已经十五岁了早搂怀里喂奶了。

云烨非常享受现在的待遇,家里女子尖利的声音从未这样动听过,嘴里嚼着大丫塞进来的麦芽糖,小西、小北鼓着腮帮子小心吹哥哥的胳膊,似乎这样做会减轻疼痛。老奶奶看一眼云烨就掉一阵眼泪,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眼泪。总之,他是痛并快乐着。

李二听老牛说到云烨要给老牛儿子造一只脚,一口茶水就喷了出去。内侍梳理着李二的后背,手忙脚乱的,咳嗽半天才缓过来。刚刚给老秦来个夺血续命,这就要给牛见虎重造肢体,这是什么本事?神话里太乙真人能用莲藕重新给哪吒塑造身体让他重生,难道说云烨这小子也有这本事不成?这事引起李二浓厚的八卦心思,虽说心底里告诫自己上次用人命来检验云烨话语的真实性已算出格,这种事除了殷纣王干过,还没有别的帝王这么干过,得封锁消息,不能让大臣们知道,但是仍然压不下心里强烈的好奇。听老牛说要请宫里几位不出世的老供奉出马给人瞧病,他就问:“据朕观之,那蓝田侯医术不在当世任何名医之下,爱卿为何舍近求远?”老牛一脸的尴尬,连忙把自己一不小心捏伤云烨的事告诉李二,惹得李二哈哈大笑,吩咐内侍去供奉处请老供奉出诊,自己拽着老牛来到后殿,请出皇后,两口子一起和老牛攀谈起云烨来。

唐朝后宫嫔妃是不见外臣的,只有皇后是例外,她统御后宫,管辖内府,所有贵妇以她为尊。如果说李二是盘踞在长安的一条黄金龙,那么皇后长孙氏就是那只富贵绚烂的金凤凰。

“本后听说琅琊侯之子伤脚有望痊愈可是真的?”一上来长孙就问老牛,要确定事件的真实性。一提起这件事老牛满脸喜色,“回禀娘娘,确有此事,今日蓝田侯来老臣府上拜会,见犬子脚伤难行就给他检查一番,检查完后发现犬子膝盖完好就说,既然膝盖没事他有把握给犬子造出一只脚,安上以后行走坐卧会与常人无异。老臣一时激动就捏伤了蓝田侯双臂,实在是对不起这孩子,这已是老臣第二次捏伤他。这孩子心地善良也不记恨,胳膊不能动犹在记挂犬子的伤脚安慰老臣,实在是让老臣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那就是说此事是真?”长孙皇后再次确认。

“千真万确,老臣确信不疑!”老牛斩钉截铁地说。

“你怎么看蓝田侯?怎么看白玉京?”李二插话。

“白玉京虚无缥缈,蓝田侯也说不出究竟,只能从他师傅的只言片语判断那里一定是普通人不可知之地,或许有高人能摸到边缘,比如虬髯客。这段往事老臣与李靖也算相交莫逆,却从未听他说起过,蓝田侯又从何得知?可见他的确见过此人,以此相推,老臣认为白玉京或许真的存在,只是我等凡人接触不到罢了。至于蓝田侯,老臣的断语是:这是一个好孩子,一个真真正正的高人子弟。”

“何以见得?”

“大奸大恶之人老臣见得多了,云烨绝对不是,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就老臣看来,能告诉朝廷明年有大灾,就足以证明这孩子的赤子心怀,就算有些小心思,也是本性使然,少年心性,又被师傅娇惯,受不得委屈,骄傲了些,这没什么,就是因为这些毛病,老臣才更喜欢这孩子。”

看着离去的牛进达,李二若有所思,长孙嫣然一笑对李二说:“二哥,我们的话可能问错了人,琅琊侯身受蓝田侯大恩,自然不会说他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