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静默对视的时候，仿佛连雪都凝固在半空中了。
章凡颜低头揉了揉眼睛，然后再抬头，苏哲还是这样站在他面前。
他要站起来，可是因为坐的太久，浑身又僵又麻，章凡颜嘶了一声，好不容易才站直，苏哲没有说话，也没有要扶他的意思。他在手上哈了一口气，搓了搓，看着苏哲，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章凡颜又低下了头，不自觉得咬了下嘴角，弯腰拾起放在地上的背包，翻出了一个键盘，拿到苏哲面前，“还给你。”
“你就为了给我送这个？”苏哲没动作，章凡颜只能抬着手，苏哲当初送他的机械键盘很沉，他又没什么力气，没一会儿就觉得累了。他把键盘塞到苏哲怀里，说：“对。”
一松手，键盘就落在了苏哲怀里。
“还有这个。”章凡颜从口袋里摸了一把，手掌一摊开，掌心是苏哲的MVP戒指，链子被他拽坏了，只能挂在戒圈上。
苏哲沉默了一阵，说：“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不往回收，你要是不要了，就扔了吧。”
章凡颜的表情十分难看，他吸了下鼻子，拳头一握，挥臂用力把戒指丢在苏哲身上，“王八蛋！”
他拎起背包快步往外走，苏哲在后背喊了他一句，“你去哪儿？”
“你管我！”章凡颜头都不回。
苏哲又喊：“我送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要了！”
章凡颜停步，他在雪地中站了几秒，然后转头跑过来，捞起苏哲怀里的键盘就往他身上摔，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大喊：“你管我啊！我就是不想要了！你的东西我统统不想看见！你不要我了！我凭什么还要你的东西！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啊！”
他就像是发泄一样，苏哲也不躲闪，任由他胡闹。章凡颜最后叫了一声，哭着把键盘往地上砸，“我真的……我真的最讨厌你了……我也讨厌这个破地方，上海离这里那么远，我为什么要来啊……”天气冷，章凡颜在外面呆的时间久，脸冻的有些红，他眼泪往外淌，哭的一抽一抽的，“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都还给你吧……”
也许是他哭的太过悲惨绝望，苏哲就像泄了气一样，最终叹了叹，伸手要抱他。章凡颜不叫他抱，自然是一番挣扎打骂，可苏哲手臂圈的死，章凡颜无论用多大力气也逃不出去。他本就累了，刚才的哭闹让他有点筋疲力尽，只能认命的由着苏哲去。
他已经不想管那么多了，这段时间积压的负面情绪都涌了上来，他只想把所有眼泪都哭干净。
“我键盘两千多。”苏哲轻轻拍了拍章凡颜颤抖的背，“你砸坏了，要怎么赔？”
章凡颜只是哭自己的，可苏哲这么说他，他又悲又气，张嘴就咬在了苏哲脖子上，直到口腔里有了一丝甜锈味儿才松了嘴。
他哭的厉害，苏哲捧起了他的脸，手心里是冰凉湿润的，苏哲低头吻章凡颜的眼睑，“宝贝儿，消气了么？”
章凡颜要推苏哲，抽泣的说：“我在火车上站、站了十几个小时……北京哪儿我都不认识，你不在家，我……我在外面晃了好久，也没有地方去……从你离队之后，你的电话就打不通，发信息也不回……你知道这个鬼地方有多冷么……我不生你的气，是我自己撞了邪……是我活该……”
听章凡颜这么说，苏哲心都疼了。他本以为章凡颜那个宅着不愿意动的性格脾气，能来北京肯定是挑着最舒服的法子，没想到竟然是受了这种磨难。他千算万算，终究是忽略了章凡颜的脑子是一根筋通到底，认定的事情根本不讲变通。
他的宝贝儿一夜没睡，大老远的跑来找他，可他就为了心里那点不甘心，把人晾在这冰天雪地里整整一天，见到的第一面明明已经觉得激动不已，却还是装着要怎么样人家一般算计一次。
就非得要他亲口一句“喜欢”么？
苏哲一直都是想要什么都非要弄到手的人，哪怕下多大功夫都无所谓。他为了这么一句喜欢，能狠下心说走就走，把手机卡一拔就人间消失。可章凡颜这么可怜又卑微的站在他面前，他就忽然舍不得了。
大概世间总有一物降一物吧。
章凡颜哭声渐弱，苏哲摸着他的头哄他，“别哭了，乖，跟我上楼。”章凡颜摇头，擦了擦眼泪，“我不跟你走，我要回上海。”
苏哲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戒指，将链子抽掉，擦了擦，拉过章凡颜冻的通红的手给他戴上，“收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人，可由不得你做主。”
章凡颜手一握就要打他，苏哲快速的把人搂住抗在了肩膀上，不管他挣扎，拎着章凡颜的背包就上了楼。
一进门，他把章凡颜放下，然后把门锁上，挨个把暖气空调全打开了，“这里虽然打扫过，但是我回来之后一直在我爸妈那儿住着，这边儿几乎没怎么来也没什么人气儿，不过一会儿就暖和了。”章凡颜目光有点呆滞，就跟哭傻了一样，苏哲笑了笑，帮章凡颜把外套脱掉，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去浴室把水放上。
他一直不喜欢家里的浴缸，上学那会儿虽然是自己住，但是房子是爸妈找人给装修的，就都给置办的齐全，那时候觉得累赘的东西，没想到这会儿能派上用场。
苏哲坐在章凡颜身边，拉过他的手轻轻贴着自己的嘴唇，“手都冻坏了，以后还怎么玩游戏？”
章凡颜没力气动，哑着嗓子说：“那也不关你的事。”
苏哲故作生气，“你再说一遍？”
没想到章凡颜哆嗦了一下，就要把手往回抽。苏哲觉得自己真是有病，平白无故干嘛要再吓唬他，连忙反手握住了章凡颜，顺势把人拉入怀里。章凡颜不干，有点求饶的说：“你、你放开我……”
苏哲把章凡颜的话音全吞进了嘴里，有多久没有拥抱过？有多久没有亲吻过？苏哲都不想回忆了，他只想此时此刻搂着他的章凡颜。
“去洗个热水澡吧。”苏哲低声说，“暖和的快些。”
章凡颜不作声，苏哲就把他抱进了浴室。
苏哲习惯性的把章凡颜抱在洗手台上让他坐好给他脱衣服，章凡颜忽然十分紧张的抓着自己的衣领，苏哲会了意，笑道：“我给你洗澡，什么也不做。”
“我自己会洗。”
苏哲想了想，双手一摊，“那好吧，我出去，有事情叫我。”
章凡颜慢吞吞的脱衣服，平静下的时候才觉得身体又累又疼，当他把身体没入温热的水中的时候，温度将他骨头缝隙中的寒冷驱走，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苏哲在外面呆了好一会儿都不见章凡颜有动静，就去敲浴室的门，章凡颜不回应他。苏哲皱了下眉，打开门，浴缸里哪儿还有章凡颜的影子。他心里一惊，快步走上前，伸手在水里一捞，把章凡颜拽了上来。
“你想憋死自己啊！”
章凡颜用力大口喘气，擦了下脸上的水，“……水里暖和。”
苏哲没脾气，叹了口气把人弄出浴缸，擦干净了用浴巾裹起来抱到了卧室。
他知道章凡颜肯定不老实，就拿了吹风机插到床头柜的插头上把人按在床上吹，章凡颜乱动，扭的床单都要掀了。苏哲的手机忽然响了，便放了章凡颜去接电话。
自己亲娘问他都该吃饭了怎么跑了，苏哲说有点事，他妈妈也不多问，就留了一句事儿办完了赶紧滚回来吃年夜饭，让一大家子人等你一个还是怎么着。说完就挂了。
苏哲看着手机，又回头看房间里的人，左右为难。
他想了想，给他妈发信息说，我事儿办不完，你们先吃吧，不用管我。发送键一按，立刻把手机关机。
他肯定是不能离开章凡颜，可要把章凡颜带上，他家里虽然不会管他什么，章凡颜那个魂儿都没了的样儿也是难办。苏哲一寻思，干脆就跟章凡颜俩人过了这个除夕吧。
苏哲回房间就看见章凡颜趴在床上要睡着了的样子，他的侧脸贴着枕头，手放在自己面前，头发温顺的垂了下来。章凡颜样子安静，可始终皱着眉毛，睡的并不安稳。苏哲轻手轻脚的坐下，用手指在章凡颜眉心一推，章凡颜刷的睁开了眼睛。
“没事儿，你睡吧。”苏哲给他把被子盖好，躺在了他身边，“我陪着你。”
章凡颜蹭了下脸，又闭上了眼睛。苏哲把灯关了，房间里漆黑又安静，章凡颜累过了劲儿，只是意识模糊，却睡不着了。
他平稳的呼吸，苏哲离他很近，近的能听到苏哲的心跳。过去二十四个小时的事情就像电影画面一样不停的在脑子里闪过，章凡颜睁开眼睛再闭上，再睁开，眼前和脑中的事情都不真实的如同梦境，他有点分不清楚了。
“苏哲。”章凡颜低哑的叫了一声。
“我在呢。”
黑灯瞎火，章凡颜只能摸到苏哲，他翻身起来，摸着苏哲的脸就往前凑。
嘴唇轻轻的碰了下苏哲的嘴唇，苏哲不知道章凡颜要做什么，就安静任由他摆弄。章凡颜顿了一下，又伸出舌头往苏哲嘴里探。送上门的，苏哲当然不会拒绝，便也用舌头勾着他，俩人唇舌相交。
有液体从章凡颜口中留下，他不想伸着腰，就搂着苏哲的脖子往后躺，苏哲用手肘撑着床，压在章凡颜的身上。他一边吻章凡颜，一边用手顺着章凡颜的手臂沿着身侧往下滑，只是他不知道章凡颜单纯的索吻还是要做什么，又顾及章凡颜的身体，便停了下来。
“宝贝儿睡觉吧。”苏哲哄道，“我在呢，睡觉吧。”
这句话就像是咒语一样，章凡颜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抱着苏哲的手臂睡着了。
这时间对于苏哲来说却还早的很，他不困，就在床上躺着。
苏哲伸手把章凡颜睡乱了的头发捋顺，章凡颜梦里觉得痒便伸手去抓，抓住了苏哲的手就不放开了。苏哲整个人被章凡颜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霸着，有点哭笑不得。
他真是把章凡颜冷落的太狠了。退役是早就有打算的，只是谁都没告诉。手机卡拔了，可章凡颜给他发的信息他都还看的到，章凡颜总反反复复问他那一个问题，苏哲心想，你不给我答案，我也不想告诉你。即使早在打总决赛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那个答案是什么，但还是这么坏心的吊着章凡颜。
苏哲总认为，章凡颜自己都不见得清楚自己在干嘛，如果他嘴上说不出来，那可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了。苏哲以后想安稳，现在就得下这个狠心。
只是他没想过章凡颜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他只庆幸章凡颜好骗也好哄，要换个稍微精明一点的，早就玩脱了。
可换成谁都不行，苏哲只想要章凡颜一个人。他再也不想骗章凡颜了，今后只想好好把他捧在手心里。
北京今年鞭炮解禁，十二点的时候，外面噼里啪啦的热闹了起来，章凡颜震了一下，似乎是被惊到了。苏哲刚要拍拍他，却觉得章凡颜身上很热，他下手一摸，赶紧把章凡颜晃醒了。
“唔……”章凡颜很不情愿的睁开眼，他有点对不准焦距，看苏哲模模糊糊的，“干嘛……”他感觉苏哲好像要离开，就死抓着不放。
“宝贝你好像发烧了。”苏哲温柔的说，“我找药，不离开。”
他顺毛摸了好久，章凡颜因为发烧本来就没精力，终于还是松开了。苏哲把床头的打开，才看见章凡颜本来白净的脸也烧的泛红。
给章凡颜量了**温，烧到了三十八度多，年三十晚上也没医院可去，就找了药哄着章凡颜吃了，又去洗了个毛巾给他擦了擦，把被子盖严实了，苏哲这才抱着他躺下。
章凡颜没怎么睡觉，白天受了凉，晚上的时候又跟苏哲闹了一通，大半夜的烧的他有点迷糊。身上轻飘飘的，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难受的很。
“苏哲……”章凡颜模糊的小声喊。
“我在呢。”
章凡颜就跟没听见一样，还是喊他。
“宝贝我在呢。”苏哲抱着他，想他也许是在做梦，拍着他的背说：“我在呢。”
章凡颜抓着苏哲的手，惊醒一般忽然睁开眼睛，他对着苏哲看了好久似乎才看清苏哲，就伸手搂住苏哲的脖子，闭上了眼，“苏哲……”
“嗯？”
“我喜欢你。”章凡颜的声音飘飘忽忽，“……不要离开我。”
房间里隐隐还能听到外面的鞭炮声，苏哲愣了一下，只觉得自己心中也炸的像这除夕的夜晚，一片烟霞烈火。
“诶！”苏哲满满的应了一声。
章凡颜到底年轻，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天亮的时候，苏哲又给他量了量体温，温度已经下去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本该去长辈家里拜年的，章凡颜睡不醒，苏哲也不想动。他手机一直没开，可能这会儿开机就得爆炸。
死活挺了大半个上午，章凡颜才睁眼，看见苏哲躺在自己身边，回了下神，伸脚就把苏哲踹了下去。
苏哲连人带被子滚下了床，“你踹我干嘛？”
章凡颜想直起身，可一起来身上就疼，他龇牙咧嘴的指着苏哲说：“谁让你上我床了！你给我滚！”
苏哲一愣，笑着捡起了被子，“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烧糊涂了，这是我家啊，你不记得了？”
章凡颜听了苏哲这话，坐在床上眨着眼睛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才想起来昨天那堆事儿，他有点尴尬，却不想改口，别扭的把脸转到了一边儿。
“宝贝儿。”苏哲叫他了一声，头靠在章凡颜肩上就往前拱，“你还记不记得你昨天抱着我不放一直说喜欢我呀。”
苏哲的尾音都要飘了起来，听上去十分甜腻，关于昨天的事情，章凡颜大半记了起来，苏哲又这么说，章凡颜就不自觉地的脸红了。他觉得有点丢人，就拉起被子要盖住自己。苏哲笑着保住了他，像个登徒子一样调戏章凡颜，“宝贝儿你别躲啊，说了的话不认账啊？我可是得叫你负责的啊。”
“你烦不烦！”章凡颜扭头就往苏哲脸上糊。
苏哲抓住了章凡颜的手，在他的戒指上亲了一下，“不烦，一辈子都不烦。”
他压着章凡颜低头要亲，章凡颜就躲，没想到门忽然就开了，苏哲一惊，就看见自己老娘同样惊讶的站在门口。
苏哲反应很快，他用被子挡住了章凡颜，立马翻身下床，苏妈妈恢复正常也很快，一脸阴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冷声的说：“你给我出来。”然后反手啪的把门一关。
章凡颜吓傻了，有点害怕的看着苏哲，苏哲安慰说：“没事儿的，我先搞定我妈，一会儿就回来。”他在章凡颜额头上吻了一下，重复，“没事儿，你不用害怕。”
苏妈妈在隔壁房间，双手抱臂站在窗前，苏哲敲了敲门就推门进来。
她只有在开门的一瞬间看见自己儿子及其亲昵的和一个男孩儿在床上被惊吓到，随后便整理好了情绪，她看了会儿苏哲，说：“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有。”苏哲摇头。
“他是谁？”
“我队友。”苏哲回答，“也是我喜欢的人。”
“我从昨天晚上就给你打电话，到了今儿上午了也没人接，我寻思着，人能去哪儿呢？就先到这边来看看，没成想就看见你车停在下面，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苏妈妈说话的时候也没显露太多表情，就跟聊天气一样，只是她语气一转，忽然严厉的说：“苏哲，你胆儿够肥的啊！我不管你跟谁在一起，但是你找个那么小的你亏心不亏心啊！他才多大啊！”
苏哲本来以为他妈会先弄死他再弄死章凡颜，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可没想到母亲大人也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一下给苏哲弄的不知道该怎么着了，只能解释说：“他真的成年了，他都十九了，您要不信您就去查，我知道您有法儿给他查个底儿掉。不过您放心，我没搞未成年我也不是恋童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