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讲得仔细,田姜听得用心,窗前日光穿树过,待她从福善堂出来,已是半庭新月黄昏。
却也不回栖桐院,而是朝崔氏的院子走,远远大门前,三爷穿簇新的宝蓝缂丝团花直裰,背手在嘱咐玫云甚麽,一个厮童挑着只担子等候,田姜拉住采蓉站在梅树下,望见三爷摸摸玫云的脸颊,辄身朝前走,厮童随后跟。
待他们消失月洞门外,田姜才继续往崔氏房方向去,玫云脚已跨进门槛,听得身后有人唤“玫云姐姐”,扭头看来人,连忙缩回脚,笑着迎上见礼。
田姜边走边语气关切问:“听管事说三夫人病了,我来瞧瞧,可请医官诊过没?”
玫云禀话:“昨蒋太医来过,看了脉息,观过夫人气色,又问我病源,他同三老爷说了些,终道需卧榻静养,开了药方子,每日两次煎服,过春分后应无大碍。”
说着话近了里间房门,小丫头忙打起帘笼,崔氏听得响动,命守旁的嬷嬷扶她坐起,田姜紧上前坐榻沿边,拉她的手道:“快别起来,我们这样说会话儿就好。”
崔氏命玫云去斟茶,语气懒洋洋地:“二嫂怎来了?你有孕身的人,可沾不得病气。”
自个手还任田姜握着,欲要缩回却被扣住不放。
“我不忌讳这些。”田姜微笑:“二爷闲时常翻些医书,迫我学点皮毛,三弟妹且让我也听下脉。”遂三指按她脉上,凝神细数脉息,稍片刻换只手又听一回,这才作罢,洗手吃茶,再看向崔氏。
她面容平静,眸光清透,崔氏浑身一紧,好似被她直瞧进心底一般,不由抿了抿唇:“不劳二嫂替我费心,依蒋太医开的方子,几剂药儿坚持吃过春分就好了。我只责怪自己病得不是时候,眼下治办年事正忙乱,二嫂又是初次,不过你且放宽心,若遇着拿不稳的事,尽管来问我就是。”
田姜不置可否,蹙眉淡道:“三弟妹莫要牵挂太多,自个身骨要紧,你这病还需好生调理,否则便是过春分后也难讲。”
崔氏心一提,迟疑问:“二嫂子这话是何道理?”
田姜道:“我听你脉细而无力、虚而不实,按之洪大,再观颜面嫣红,嘴中味苦,为心火燃盛之相;听你呼吸急迫,目赤、偏头痛且眩晕,为木火互生而太旺;再见你腰痛肋酸筋骨麻酥,坐起不便,乃木被金伤所致;玫云说你不思饮食,稍食即胃满喉咯,显见脾胃折损,祸出火土相胜。你金木水火土概已占全,需得静心休养,舒展胸怀,忌惮妒怒忧愁,胡思乱想,若此番不能除根,后边一发了不得,三弟妹实要多警醒。”
她话音将落,瞅崔氏脸庞已由红转白,神情惊疑不定,遂多劝慰了几句,方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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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被田姜这番话说的怔在榻上,见得玫云端来一碗褐色苦汤,心底烦闷,抬手一推,那玫云躲闪不及,手中一个未稳,但听豁啷一声,药碗摔落,泼湿了一地。
崔氏气骂:“你个贱骨头,被三老爷睡过几日长足英雄胆,连我的药汤也敢摔了,你也不用摔,洒把砒霜在里头,药死我才算真能干,再让三老爷把你扶正,风风光光当家做主母,全让你占足可就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