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丸凉月吊柳梢。
徐令徐蓝父子择松墙边的莲花亭落座。
小厮点燃一盏羊油灯,又送来一坛秋露白,并几碟腌鲜的卤味,即很快的退下。
徐蓝拎起坛子给老爹的盏里倒满,再是自己,酒气四溢,一只狗儿闻香识来,趴在桌沿边吐舌等赏。
他仰颈“孳”一口酒,默默看那月光将庭院染如银海般白,半晌才哑着嗓问:“投亲的表妹,被劫掠的冯舜钰,沈阁老娶妻,诸多事起,父亲就不愿讲与我听麽?”
徐令嚼着熏肠子,听得此话,把脸一肃,拿眼瞪他:“你不问、我如何说?你若早些把心思诉于我听,何以今日沦落至斯,你爹自诩诗书谋略不如沈二,但不输有磊落的性子、广阔的胸襟,否则你娘当年怎会弃那文绉绉儒生,一门心思随我这武将走。”
”娘亲没随你走,是你从花轿里硬抢。“徐蓝扯扯嘴角,这事他听得耳朵茧子起,曾偷偷问过娘亲,娘亲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还原事实真相,且冷哼了声,我现儿可后悔呢!
是以父亲在他心底便是强取豪夺,欠智使蛮的存在,随年纪渐长,有些话徐蓝宁肯同娘亲闲聊两句,也不愿同父亲多提一句。
”你娘大家闺秀,若是心不甘情不愿,早以死明志,还能好端端到现在,生你们这一帮兔崽子?“徐令似看透徐蓝的心思,把酒一饮而尽:”她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徐蓝笑得很浅淡,父亲虽话糙理却不糙,他算是受教了。
徐令自倒酒一盏,把吃剩的鸡骨头扔老远,看着狗儿爬起追逐而去。
凉风有信,风月无边,他难得这般平静的,同五儿推心置腹:”就不该送你去国子监,把武将的性子磨出酸臭味儿,你记牢,甭管是沙场或甚么场,皆要杀伐果断,雷厉风行,若起半点娘们优柔气,这主场就是旁人的。“
徐蓝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寂寥失落之色,不想再说这个了,他问:”表妹田姜究竟是何来历?父亲与沈阁老又在密谋甚么?还请直言不讳讲与儿子听罢。“
徐令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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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姜已经洗漱安寝,翻来覆去难入睡,索性拥衾而坐,随便拿过一本书,凑近灯下看着。
忽听窗外不知何者在吹箫,扰人清静。
她好奇地趿鞋下榻,掀帘出房,站在廊下凝神细听,丫鬟翠梅也披衣过来,笑道:“是五爷在吹箫。”
听那箫音悠然,声绕梁间,缓扬清曲自唇边、指尖百转千回,说甚么平湖秋月,又似故园旧梦,旧梦忽儿被林间宿鸟惊破,却道原来是梅花三弄。
田姜让翠梅取她的古琴来。
不肖多时,琴案绣凳收拾妥当,田姜落坐,看那一炉檀香青烟袅袅,指轻拈弦,一声沉音颤若龙吟,箫声略轻低旋而又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