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独自冷冷清清立院里呆想会儿,回房坐了坐,亦是满心寂寥,索性抹把眼睛,复又出院门,乘了马车朝盛昌馆而去。
才近王姑娘胡同口,即见忆香楼门前围簇些许人,抻背伸颈再瞧热闹,舜钰让车夫停下,她待脚沾地,即朝人群里去。
挤进最前面处,一眼便见四人阔的马车,颇是豪华气派,那大马通体枣红发亮,一溜鬃毛油光茂密,车是银顶,苍青重沿,外围子呢绒绣麒麟,格条裹倭缎,把车门的两小童清秀伶俐,翘首盼着楼内被众簇拥出来两人。
一位是萧荆远,记忆里还是那位卖烤鸭青年,褐衣麻布戴帽,肩挎油渍渍木箱,手捧食盒,老实又木讷。
而你现瞧他,戴顶黑缎小帽,帽正钉鸽蛋大的黄绿猫眼石,冷眼高鼻厚唇,红光满面,披佛头青刻丝貂鼠斗篷,行走间腰腹处隐显内里锦袍,一段荼白绣宝相花色。
他面朝身侧另一人,俯头垂目笑着说话,很亲密的样子。
舜钰随望去,那华装夺目的年轻男子分外眼熟,蓦得心底暗沉,竟是陈瑞麟,头光面滑,着芝麻底织银丝牡丹团花貂皮袄,下穿柳青色棉裙,脚蹬大红鸳鸯缎子鞋,他立在廊下不走,稍倾,有个侍童手肘搭着衣物,从后头紧随来,替他罩上米白翻毛斗篷,系好带子,陈瑞麟这才小心翼翼踮着脚尖儿,任由萧荆远攥着手,齐朝马车方向走去。
舜钰一瞟眼,竟见十步远处梅逊也在,虽被后头推搡的站立不稳,双目却一错不错紧盯着陈瑞麟。
舜钰挤搡着朝他靠近,听得围观有人嗤笑:“穿得再华丽丽又如何,照旧趴着如狗儿般低贱,被人操屁股。”
另一人道:“陈小官忒大胆,都这般时候,他还敢出来捞银子,不要命麽。”
有人掩嘴嘀咕:“听说没?前两日在城南乱坟岗子,又发现死了个优官,精条条的,被野狗啃得无块好肉.......。”
”梅逊!“舜钰嘴里唤着,伸手去拽他的胳膊,指尖才触及衣面,哪想他忽然朝陈瑞麟狂奔而去。
舜钰暗喊糟糕,紧跟着他后面追。
离马车五六步远,梅逊即被五大三粗的侍从拦住,凶神恶煞的骂骂咧咧:”哪里来的冒失鬼,我家大爷岂是你能近身的,还不滚得远远去。“抬起一脚狠踢他膝盖处。
梅逊腿一软崴倒半边身子,忽被人攥住手臂使劲拉起,他回眸看,却是舜钰。
眼眶倏得微红,来不及说甚么,只是扭头朝那人急看,陈瑞麟在马车门前顿了顿,听得动静也回望过来。
萧荆远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陈瑞麟收回目光,门童已拉开舆门,他拉紧斗篷前襟,俯身欲踩脚踏,却听得隐约一声喊:“梦觉(jue)!”
陈瑞麟顿了顿,脸色莫名的煞白,看着萧荆远,有些怔忡地笑:“瞧我听到甚么?爷可有听到了?”
萧荆远不置可否地摇头。
陈瑞麟蹙眉凝神,”梦觉“又是一声喊,清晰异常。
他转身欲走,却被萧荆远挡住去路:“时辰已不早,麟哥儿莫在多耽搁。”
“爷若等不及,可自回罢,银子退你就是。”陈瑞麟冷道,满脸无所谓的态,与他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