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站起身,朝陈公公微颌首,即往外走。
陈公公会意,至舜钰跟前拂尘一甩,俯身笑说:”请小爷盥洗手脸,换身干净衣裳,太子感念你日夜辛苦,特在花厅备下一桌酒席,以示犒劳。“
说话间,已见几个丫鬟端铜盆,拿热壶,手肘搭棉巾而来,舜钰淡道不惯人伺候,自已来即可。
待房中无人,她将紧摒的一口气呼出,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方沉落,走至桌前伸手摩挲麒麟的身背,眼却望向挨麒麟后的另一竹篮,也用碎花锦缎子布笼罩,稍顷,她的指尖拈住缎子布一角,犹豫间轻掀半面,阳光轻泄流转,那竟赫然又是一尊踏马飞燕,已大半成。
自在太子府首见踏马飞燕,她遂做下决定,无论如何要将此明器带回,这是田府祖藏宅宝,亦是她的嫁妆,前世里遍寻不得,如今即现眼前,她又岂能任其流落在外。
舜钰每至闲暇或晚间寂静无声时,即以泥塑模做出踏马飞燕的雏形,阴干后偷出靠街门,交梅逊及田叔送至窑子烧制并浇注铜液,此物昨三更才交还她手上,一早忙着去陶范取器,她还是极满意的,再清理进行打磨和整修后,想必定能以假混真,而无人察觉。
却不曾想太子突然而至,她忙乱掩藏,差点被勘破天机去。
将那物藏好,洗漱完毕,略想了会儿,挑了身秋香色直裰。
秋香色适宜如沈二爷这般儒雅成熟男子穿着,舜钰青春少年,把他显得十分老气,果然才进花厅,太子免其礼,赐坐身侧,上下打量她,随即蹙眉笑道:”冯生原来并不全能,单说穿衣之道,就令人贻笑大方,日后把这色的衣裳抛掉,多整治些玉色、莺背色或宝蓝色的穿。“
舜钰作揖应承下来,见桌上摆的茶果甜食,蒸酥点心,各各精致小巧,搁于银制的碟盘里,几个太监公公掷壶往碧玉碗里斟上滚滚香茶。
不远前搭着一方戏台,优伶在唱《长生殿》,听那亮腔便晓得不俗,舜钰前世里常陪朱煜听戏,知晓他此厢品味要求甚高。
一折方罢,唱皇帝及贵妃的优伶,被掌班领至跟前来跪拜见礼,太子笑指那贵妃,朝舜钰道:”此是名满京城的小双红,唱非他所长,但你瞧他登场状束,貌艳而娇,有种天然的妖娆旖旎态。“
那掌班亦恭道:”汤其梨曾诗词记云,睹子声容,殊堪绝世,真色真香,觉天下妇人可废矣。”
太子噙起嘴角摇头:“汤其梨如今是愈发俗不可耐,这皆是描眉画眼,螺黛胭脂粉妆而出,绝非真国色。”遂指着舜钰道:“你细瞧冯生,可比你那个逊色?”
那掌班抬头看来,却见这被唤冯生的虽面不改色,却眸瞳似潋寒潭,再不敢多看,只道:“果然不俗,真是扑搠雌雄浑然难辨矣。”
舜钰只吃茶淡淡不语,心底却暗自诧异。
太子此番把她戏谑调弄,不知是揣何用意,她装傻扮痴、静观其变为宜。
听得太子又指扮皇帝的优伶道:“闻得你俩台前夫妻,台后亦是夫妻,我实不明两个男人怎生取乐,你且说将何物件去配成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