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目不斜视摆弄舟里橹木,竖耳听得众武生嘻哈笑闹,窸窣在脱衣。
接连“噗通-噗通”落水声响起,忒大的水花飞绽,猝不及防的,已星星点点迸溅上她的面庞,用袖子一捋,定睛瞧去,是姚勇几个在使坏,仅头颈及半身光膀子浮于潭面,挤眉弄眼的逗乐。
舜钰松口气,从脚边抓起一把石子,朝他们狠丢过去,涟漪圈圈泛起,各自四散游窜,代明扯着嗓子喊:“元稹,别婆婆娘娘的,就等你来诶。”一个利索仰挺,已穿梭出去丈远,朝姚勇几个游追。
徐蓝俯身去解开拴树桩的绳索,再把舟尾使劲往潭里推,忽朝愣愣站一边的舜钰看来:“忤着作甚?还不上来!”
垂柳岸边,拔来的湿苇排排摊开,被赤日晒得半干,舜钰忽蹲下身、低头去拨弄,嘟哝道:“我没力气摇橹,也不会游水,就在这里躲阳,你莫管我,他们都在等你哩!”
徐蓝直起身,大步过来,擒起她襴衫后襟领,一臂提起来,真轻,跟拎只耍赖打滚猫儿般,对上不敢置信的眸子,由不得笑意加深:“我不管你,谁管你?你坐着就好,摇橹我来。”
舜钰还没挣扎两下,已被搁放至舟尾,徐蓝橹柄一摇,碧水瞬间搅碎,眼前的景徐徐生动起来。
愈往潭水深处摇,愈见荷叶田田,粉花新鲜,偶有鱼影摆尾,野禽浴水,这一叶乌青舟便如在画中迤逦穿行。
舜钰托着腮,前世里也曾领着众嫔妃、倚栏在此赏景,只为打发无聊午后的神倦,并不觉得有多美。
可此时却东瞧西看个不够。
但见叶底忽游出一对五彩斑斓的交颈小鸳鸯,玩兴起,催着徐蓝从中过,硬生生要将俩拆散。
徐蓝笑她心思阴暗,偏就不肯,挨捱着簇簇滴油荷叶避过,想想,折根硕大的荷叶扔给她,罩在头顶挡阳,看她颊腮晒得嫣红,再衬那抹碧色,竟是比满潭荷花还来得娇艳几分。
忽得思绪萦动,又一瞬间晃逝,快得抓它不住。
索性摇头不想,有力大手用力急划几下,再搁下橹板,任由其在水上缓缓飘浮,自个则半倚坐靠在舟头,闲懒伸长健实双腿,看会碧波蓝天,看会舜钰水汪汪的眸子,忽得伸长手拽断朵低垂的莲蓬,娴熟的擘剥出一颗白嫩莲子,抽去绿芽,递给舜钰,自个又剥颗,放进嘴里惬意地嚼。
“凤九秋闱科考得中举人,明年春闱恩科,我们倒要一起进考场了。”徐蓝忽然开口。
乍听他不再唤她小娘炮,舜钰倒有些不惯,默了默,笑着颌首:”是啊,若能高中,虽同朝为官,你我却是要各奔前程!元稹戎马倥偬、安内攘外,不多年即官拜武将之首,统率数万军队、将是何等的风光!“
”那你呢?“徐蓝笑了,这小娘炮还会占卜算命。
”一小官。“舜钰嘴轻蠕,撇眼盯看一只红蜻蜓,小心翼翼停于舷沿,扇动着翅膀。
她薄如轻翼的前程,又经得起谁来拆呢?只祈望步步惊心后,心愿达成,她亦能安稳脱身。
那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冯舜钰此人了!
”一小官?“徐蓝抛给她一莲子,不经意般开口:”即这般惨,不如随我走罢,我去哪你跟我去那,我护你一辈子。“
舜钰掬一捧水使劲泼他:”我还要你护?!到那时没事都变有事,当心落得跟那护兵苏崇一个下场。“
想想不自在,又道:”我还要娶个娇妻,替我生个大胖儿子哩。“
她今日冷眼旁观众生相,徐蓝言行亲昵、袁雪琴落寞伤怀、姚勇警言诫告,其实早尽收心底。徐蓝怕是不分雌雄动了意,她要想尽办法斩断这份情愫,还他一个如锦前程。
他的命途原就该如此,不该因她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