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着薛家不顾王子腾并不待见, 要厚着脸皮, 全家一起去争求王子腾的意见。大年初一上午, 一个让人咂舌的消息, 就已经传遍了大半个京城贵人圈子。
工部五品员外郎, 前荣国府代行家主之责的贾政, 在大家刚吃完饺子、要出门向相近人家拜年之时, 已经长跪于原一等将军，现在还没来得及挂上显诚伯匾额的府门前的大路之上。
就算宁荣街走动的人不多，可今日却是大家出门拜年之时, 往来的比平日多了好些。就有一些好事之人，三三两两地围了上来。
后来的不明情况，向比自己先到的人打听原由。那先到的人就一脸自己见多识广的表情, 向后来人道：
“这跪着的, 与眼前这府里的主子是亲兄弟。只是后来两人不光分了家，还分了宗。他们家里的老太太就跟着这人一起住了。现在大过年的, 老太太想儿子、孙子, 眼有这位不愿意老人家伤心, 想求这府里的主子去看看老太太呢。”
“不能吧, 兄弟分家的常听说, 这分家还分宗的可还是头一回。对了, 不会是前些日子大家都说的，那个要害得亲哥哥绝子嗣的贾政吧？”
“就是他呀，”更后面又围上了别人, 显然比第一个人知道得更多：“他哪儿是跟他哥哥分宗, 是让人贾家直接给除族了。”
“要不是十恶不赦，能被除族？现在还好意思大过年地来给人家添堵。呸。”听到的人就啐了一口。
头一个说话的人就不干了：“什么十恶不赦？若真是十恶不赦的人，他们老太太能放着袭爵的大儿子不跟，还跟着小儿子搬出去？听说那老太太可是超品的国公夫人呢。”
边上别人插嘴道：“那可是除族，全族人一起决定的事儿。和一个进不得祠堂的老太太有什么关系？说不定他们家那个老太太就是个偏心眼呢。”
“哈哈，这位兄弟说到点儿上了，那个老太太可不就是个偏心眼。”边上又走来了一人：“听说过前些日子，皇上收国库欠银的事儿了没有？”
这事大家都听说过，齐齐向新来的人点头。那人也不拿乔，道：“听说这家子也欠着呢。还是八十万两。”
人群里响起了一阵抽气之声，大家都等着下文：“这家子的老太太生说大儿子袭了爵，占有了大便宜，不愿意让小儿子跟着还银子，才做主分的家。就这，也没把那欠银单独划出来，而是分家之后，全由着这府里主人自己还的。”
人堆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啐唾沫之声，还有人啐完之后，骂道：“那怎么还有脸上人家门前来。若真想儿孙，当日怎么不想想儿孙吃不吃得上饭！”
“听说昨天人家又得了圣旨，升了爵位了。这不，一大早晨就巴上来了。”
啐唾沫的声音就更响了几分。被围观的贾政自是听见了，身子都晃了几下，颇有些摇摇欲坠、跪不安稳的样子。
那些人也不散开，只远远围着指点。头一个向别人说情况的人，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光景，还卖力地向人说着贾政分家后如何孝顺母亲，如何不容易等语。
“吴新登，”有人在背后拍了说得口沫横飞的人：“你们老爷就在前头跪着，你不好生服侍着你们家老爷，陪着你主子跪着去，和这些人在这里扯什么？”
被叫做吴新登的也没看拍自己的人是谁，头也不回地道：“这不是大家不知道内情，我给解说一二？”
就见来人忽地将他胳膊一拧：“走，走，走，顺天府的大人们也不知道内情，不知道你们老爷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去给老爷们说说。”
人群轰地一声炸了开来，不知道怎么刚才还好好说话的人，一下子就翻了脸。
就见拿人的向着被拿的下死力啐了一口：“主子奴才都是恶心人的玩意。当日你们主子自己想做族长，让族里发现除了名，就老实猫在自己家里别出来现眼。你们倒好，大过年的也不让人消停，还耽误了老少爷们拜年！”
“林之孝？”那个叫吴新登的终于挣扎着扭过头，看清了来人，脸色变得青红不定：“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林之孝并不放手，向着那叫吴新登地大声道：“你怎么不说说你怎么在这里？大家伙都听着呀，这个人叫吴新登，就是前头跪着那人家里的管事。”
人群里议论之声更响，大家纷纷骂起这主仆二人来：做主子的在前头装可怜，做奴才的就在后头说从家的不是，想做什么还不是一目了然？
贾政听到吴新登被林之孝当场抓住，再也跪不下去，站起身来，转向林之孝道：“大胆的奴才，还不快放开吴新登？主子们的事儿，也有你一个做奴才的插嘴的？！”
林之孝一脸鄙夷地向贾政一笑：“贾大人，您这一大早晨就带着奴才来我们府门前闹事，还不许我们拿人？我是这府里的管事，有人在府门前闹事，我自是管得。再说您可不是我的主子了。”
贾政让他说得哑口无言。
吴新登却不甘如此束手就擒，一边扭着身子想挣脱林之孝的束缚，一面嘴里道：“我们老爷是你们老爷的亲兄弟，怎么就不是你的主子？”
林之孝还没来得及回话，街那头就远远地跑过一队衙役来：“谁在闹事儿？”领头的边跑连问。
原来别看过年，可是为防有心人滋事，顺天府的衙役们却是不能歇的。他们听说有人敢在新封显诚伯门前闹事儿，还有不巴结的？自然跑着过来要把闹事之人提回衙门。
人群见来了衙役，胆小的就让出一条路来，后退几步继续看着热闹。胆子大的就叫：“闹事儿的在这里呢。”
这些衙役也不是来宁荣街一次了，与林之孝这个二管家很是相熟，跑近了见他在，笑道：“林管家过年好呀。怎么还有不开眼的，大过年的就来伯爷府门前闹事？”
林之孝也向来人一笑：“李班头过年好，辛苦老兄。这不是有人眼见着我们伯爷高升，上门来冒认官亲了。若只是冒认我们伯爷也不想理，谁知道还带着个奴才败坏我们伯爷的名声。”
那李班头听了，又见贾政在边上低着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上次替王夫人上堂的可就是这位呢。向着贾政一拱手：“贾大人，这民不举官不究。现在伯爷府里将您告下了，说不得以前的话，还请大人委屈一下，随着小的走一趟吧。”
贾政一拂袖子：“什么冒认官亲？贾赦自己升了官儿，就带母亲也不认了不成？”
李班头只看着林之孝笑笑，并不答贾政的话。他可以不答，做为苦主出面的林之孝却高声道：
“贾大人是已经被贾家除族的人，我们伯爷看在一奶同胞的面子上，只说与你分了宗。当日也是请问过老太太，她一定要与贾大人同住，族里这才把她的名也一起除去了。现在贾大人还敢上门，不是冒认官亲是什么？”
贾政指着林之孝，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话的好——现在好些后街的族人都来给贾赦拜年，见贾政竟然出现在府门之前，自是要打听一番，才知道事情原委，已经纷纷向贾政骂了起来。
“班头只管将此人拿去，若真有什么，我们都愿意与这人对证。”
“此人已经不是我贾家之人，还敢登门，自是冒认官亲，林管事说得没错。”
看着原来巴结自己的族人，现在却都在指责自己，那些围观之人也对自己指手划脚，就算来之前已经想到过各种贾赦不见他的场面，贾政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羞恼交加，贾政身子晃了两晃，就要摔倒在地。林之孝身后就站出了一个小子，上前扶了贾政一把：“贾大人还是小心些。虽然您没到老太太的岁数，可是若倒在府门前，我们伯爷有几张嘴也说不清了。”
林之孝就对那李班头道：“还请班头快些。一会儿亲戚们就该来拜年了，怕是不大好看。”
李班头与林之孝拉手之际，就觉得自己手里多了点儿东西，也不看，将手放在腰刀之上，做出拔刀之态，顺手将东西塞到了腰带之内：“贾大人，请。”
别的衙役早就从林之孝手里接过吴新登，就等着李班头与贾政。
贾政还待说什么，就见那李班头已经将刀拔出了一半：“贾大人，请别让小的为难。”
“谁敢？！”一个苍老的女声就在此时传来。
大家都不由地转头去看，才现一顶八人大轿，缓缓地从街角转了出来。林之孝是见过这轿子的，向碰上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自己却站着不动。那小厮转身进了府门，飞快地跑向贾赦的外书房。
忠顺亲王竟然也在贾赦的外书房中，听了那小厮的回报之后，笑着向贾赦道：“你们这位老太太，还真是心疼那个贾政呀。”
看着贾赦成功地变了脸色，又道：“不如本王出面替你了了此事，你我将孩子们小定之日就定在三月初十，如何？”
贾赦都没眼看这位。皇家大年初一不是又祭天、又祭地，还得给太上皇彩衣娱亲吗？你说你一个王爷，怎么就这么闲，大老早地就是为与自己商量一桩已经板上钉钉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