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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2 / 2)

作品:在一起|作者:南枝|分类:现代言情|更新:2021-03-31|字数:17040字

挂了电话后,周洵又去忙了,边忙边安慰秦素:“秦老师,你先别担心。等治疗组的老师来看一眼后,给你们评估一下,我建议你可以先吃阻断药,毕竟职业暴露还是建议前二小时能吃上阻断药。吃阻断药可能会有点副作用,不过这也是看个人体质的,有的人吃了阻断药就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比平常还活蹦乱跳。说不定你就是这种体质。你的手毕竟接触过病人的血液了,虽然你说你的手掌没有任何伤口,但吃一下药还是更安心。这个是不感染则已,一感染就糟。我听你们描述了病人的发病进程,他的这株病毒,应该还挺厉害,所以,怎么注意都不为过,是吧。”

周洵声音缓慢,做事有条不紊,秦素说:“行。我明白。我要再去问问我的学生,他们需要吃阻断药吗?”

周洵:“我刚才问过了,他们当时都做了防护,皮肤都没接触到病人的血液,应该不用吃。”

秦素放松了一些,说:“这样就好。要是学生出什么事,真是没法交代。”

周洵:“或者等治疗组的老师来了再给你的学生们评估一下,需要吃就吃药。医院里这些是全程免费的。”

秦素心想钱倒不是问题,虽然这天这个问题就是因钱而起。

治疗组和其他在组专家还没到,姜主任先来了。

这时候,周洵已经把现场处理得差不多了,他的学生也早把秦素的衣服拿去取样去了,还拍了不少现场照片,留作之后的证据。

姜主任来的路上已经听了更多情况了,她一到,和秦素使了个眼色后,就去和周洵打了个招呼。

她和周洵比较熟,小声和他打听内部消息,说:“这次实验室这个事,已经闹大了吗?”

她一到就听到整栋楼在讨论这事了,肯定实验医学中心大主任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了,但是,还是不要闹到医院和学校层面的领导那里去才好。

毕竟这事涉及到医院这边的研究室,又涉及到学生,两边都必须走程序。走程序也就走程序,领导们事忙,不可能对每件事都关心,到时候瞄一眼没太注意,这事也就不会被多提。事情也就过去了。

周洵说:“姜老师,你先别着急。HIV职业暴露的处理已经完全程序化了,毕竟医院这边每年要出不少例,公安系统那边的职业暴露,我们也有做,这么多例,领导那里肯定不会多关注你们这里这一例。”

姜主任一听,心下有数,就是不能再闹大,要是再闹大,肯定就是要糟。

周洵又说:“但是,不能出阳性。要是暴露转阳的话,领导肯定都会在意。你也之前,医院以前只出过一次暴露转阳,最后全院加紧培训,之后那一例转阳也并不是真的因为职业暴露。”

姜主任知道这一例事情,当年的人,没有谁不知道。

是外科手术台上的事,被病人的HIV阳性血污染了手,做了暴露的后续处理,之后三个月出现了转阳,大家都为他哀叹,外科全都很紧张,担心自己是下一例。但后来的调查显示此人的HIV病毒和当时手术台上的病人的HIV不是一株,后来他自己也承认是因为性传播的。后来,他拒绝治疗,在大半年后就过世了。

死者为大,大家自然也就不好提这事了。

姜主任哀叹一声,人命无常。

周洵说:“现在的阻断非常有效,虽然不是100%,但对个人来说,是极其有效的。”

姜主任说:“既然这么高的阻断率,怎么不见国家宣传。美国的宣传就做得多好。还有那个什么暴露前预防性服药。”

她毕竟不是做HIV,还是抱有迟疑态度,加上自己只是做医生,只站在病人的角度想问题,所以,对国家的这个政策,是极度怀疑,觉得制定政策的领导,脑子很有问题。

周洵:“这个,国家政策的问题。”又叹了一声:“现在的感染率高,不是不宣传阻断药和PrEP(艾滋病暴露前预防性用药)的问题,而是其他问题更严重。”

姜主任不知道有什么不能明说的,反正国家的政策问题很大:“什么其他问题?”

周洵迟疑了一下,说:“有调查显示,宣传了阻断药和PrEP的组感染率没有变低,反而可能更高。”

姜主任大惊:“为什么?”

周洵苦笑说:“我们只做基础研究的还好,他们那些做公卫疾病预防控制的,可能比我们经验丰富很多。中国的情况和美国的有不小的差别。现在中国HIV的传播,97%以上是性传播,性行为的话,大多是处在……的状态进行,那些人连安全套都能不戴,真的做PrEP的概率不是很大,加上他们有了HIV有阻断药这个后备选择,就更是乱来,本来要戴安全套的,反而不戴。之后真的吃阻断药的时候又因为各种原因中断,这让感染率更高了。还有,姜老师,你不知道有些人道德感差到什么地步,为了一点性快感,什么脑子进水的想法都有,别指望他们了。而那些真的有需要的人,会找到疾控和传染病院咨询,只要去咨询,两边都会给指导。”

姜主任:“……”一个五十岁的人,真的不知道这些。

周洵又说:“之前调查组中,免费做高危行为后阻断的组,就有20%的人自己随意中断服用药,更别提那些没有在监测组的人了。”

姜主任无法理解,“为什么要中断。这毕竟关系自己的生命的嘛。”

周洵:“第一是因为副作用太大,不想忍受副作用的苦。第二,我觉得是这人脑子里全是水,不把这个事当回事,觉得自己以前进行过高危行为,但什么都没做,不是没感染吗?这次也不会感染。所以就觉得吃药麻烦,不吃药。”

“天啊!”姜主任觉得开了眼界,“真有这种人。”

周洵点头,“还有领了我们的免费药,拿去卖了,然后再去□□的。因为那个药挺贵的,去卖的话,真可以卖点钱。”周洵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表情来说这种案例。

姜主任:“……”

周洵:“还有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吃药,所以侥幸心理干脆不吃药的。”

姜主任:“……”

“这些还是研究组里给免费供药的,情况要好得多。阻断药很贵,高危行为后的人基本上要花三四千及以上吃阻断药,国家不给报销也不免费提供,还有一部分人因为这个药贵,不愿意吃的。这个占的比例也挺大。姜主任,只有你想不到,没有那些高危行为后的人做不出来的。”周洵还没说完,姜主任已经听不下去了,说:“小周啊,还是你们的工作挑战性大。”

周洵说:“这些都是同事的工作,我们实验室还好。”

经过和周洵交流,姜主任觉得其他什么都没有人命重要,所以去和秦素说:“小秦,这次这个事。你们该吃阻断药,一定要吃,该休假就休假,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实验室是不是要受批评处分,这些,你们都不要想。有什么其他事,我作为你领导,自然会去想办法的。”

秦素说:“就是顾主任一直想把结核检验这一个小科室拿回大检验科,这次恐怕会借这件事说事了。”秦素知道姜主任的心结,所以感觉很抱歉。

姜主任毕竟是老江湖了,当初高岷风给她打电话,她就知道这次恐怕是没有理由不回大检验科了。

出这种事,完全是因为管理不严造成的,就是因为没大检验科的监管,才管理不严啊!

姜主任:“没事的。反正本来我也想着还是合回去地好。这样也便于医院管理。不能老是给领导添堵,是不是。”

秦素有些难受,说:“我没想过会出这种事。”

毕竟都八/九年了,从没有出过事,怎么可能想得到会出这次这种事。

姜主任:“哎,别多想了。安全最重要,其他都是其次。你先顾着自己的身体,实验室这边,我来处理。医院和学校两边派人来调查,也有我呢。”

处理组其他人因为也都有自己的岗位工作,或者有些人正好没有班在家里,也只好跑来了。

这种加班,虽然事后医院会给一笔补贴费,但那个钱少得大家觉得不够从家里过来的打车费,不过,既然有同事遭遇了这种惨事,不可能因为加班处理事情脸色不好。

现场以及过道和楼梯间的消杀都做完之后,调查组的老师,又对每个当时在现场的人问了些话,这时候时间不早,过了十点,大家不想多在这件事上花费更多时间,就由周洵拿了表出来填了,大家签了字,就算处理完了。

高岷风就怕他导师要受处分,那他就是罪魁祸首了。见这件事处理过程中,全程没有什么剑拔弩张的事出现,就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曾媛毕竟在系统里工作过,就说高岷风:“你还是太天真了。HIV暴露后处理的工作组只是技术工作,其他调查都是别的部门来做,你看吧,明天肯定还有其他事。”

高岷风:“曾师姐,那怎么办啊?”

曾媛说:“不过也没什么。只要人没事,其他应该还好吧。就是秦老师那里,我刚才看他和HIV临床的老师聊了好一阵,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高岷风忧愁道:“要是有什么事怎么办?我看秦老师也许是真的有很严重的暴露啊。我见写他的那张单子上,是写的1级暴露。”

曾媛说:“1级暴露,就是血液碰到不完整的皮肤了,估计处理组已经认定秦老师的胳膊上的伤口碰到病人的血了。”

曾媛神色沉重,又说,“你都博二了,课题做得差不多了,怎么也还好。我才博一,课题都还没开题。不过,应该不会有这么严重的问题。”

高岷风从研一开始做秦素的学生,但其实他在大四上学期时就在秦素这里做本科毕业论文,如此算下来,他跟着秦素至今已经有四年多了。

导师,总有各种各样的导师;

学生,有各种各样的学生。

两者之间,有关系差的,也有关系好的,有关系极其融洽的,也有剑拔弩张的……

秦素性格温柔,待学生们都不错,加上他年轻,学生们甚至有时候会把他当同龄朋友对待,相处很随性,而秦素也经常说,让大家不用在意他的导师身份,大家有什么都可以说什么,不管是学业还是生活,都可以找他。

有些学生,也许会不喜欢某个导师,上到二年级了要求换导师,也有导师不喜欢某个学生,但学院并不会允许导师将学生踢走,所以就又开始闹矛盾了……有些导师对教务处诉苦自己弱势根本拿学生没办法,学生也会去投诉说自己弱势被导师虐待……学院有导师扣学生四五年不让毕业每天让对方干活干得完全没休假的,也有学生把导师盯得死紧收集证据一举就去举报对方各种问题的……当然,这种事毕竟少。

不过,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或者是为人师者,必先正其身,方能教书育人,此乃师德之本……似乎,都没有在现代社会的教育中被过分强调过。

曾媛说的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要是秦素出事,大家可能面临转去别的导师手下的命运。

导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其实一直是非常脆弱的。可以因各种问题而随时中断,一旦中断,也可能之后的所有人生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学生们不是秦素唯一的学生,秦素作为导师也只是学生们的选择之一。

高岷风想到另外的实验室的导师对他的学生讲过的话:“我们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我去找项目找钱来,你们来做课题,这个课题,你们是自己给自己做,因为,你们要靠这个毕业。要是,你们觉得这些都是替我做,那行,你们到时候没有足够的工作量和论文毕业,不要说是我不允许你们毕业。”冷冰冰的,没有温度。秦老师就不会这样。高岷风总觉得难过,他紧紧握着自己的手,说:“秦老师不会有事的。”即使有事,他也绝不会转导师。

此时,现场处理组的工作人员都走了,只剩下了临床诊疗的同事宁老师、周洵以及整个调查处理组的组长马主任。

秦素的办公室里,宁老师、周洵、姜主任、马主任和秦素在。

医院当然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姜主任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要报警,医院和学校都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马主任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两人还是征求了秦素的意思,秦素答应了。

马主任松了口气,道:“那就医院这边处理这件事就行了。报警了,怕媒体得到什么消息,到时候社会影响不好。”

他又对宁老师说:“秦教授的这个一级暴露的问题,药给他了吗?”

宁老师说:“已经开了单子,秦教授让他的学生去药房值班室拿药了。”

马主任又对秦素说:“秦教授,你就好好养几天。咱们医院,这些年就没有真正出过一起HIV暴露后转阳的事件,你也不会的。”

秦素笑了笑:“谢谢马主任。”

马主任就说:“那我们就先走了。这事,明天一大早上班了再走程序报上去。”

姜主任平常一向话多,做事风风火火,今晚她却沉默很多,这时候起身要和马主任握手,马主任戴着手套和口罩,说:“别客气,别客气,我就不脱手套和你握手了。”

马主任和宁医生先走了,周洵说还要等人来拿样本走,就暂时先留下来了。

马主任那里有一份写的另外的调查报告,不过没有给姜主任看,姜主任在他离开后,就说:“这个马忠国,那个报告我说我要拍个照片,他都不肯。以前帮他的亲戚检样的时候,他怎么没有这样不近人情。”

秦素说:“姜老师,算了,再严重也只是这样了。”

周洵不好说什么,就装作没听到。

一会儿,他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一听,是他带的博士生打来的,对方说:“周老师,之前那件衣服上,取的衣服手肘上的血样,做了三个点的血样,每个点做了两份,全是HIV阳性,而且出峰都很快,最快的在二十循环左右出峰,说明病毒载量挺高的。不过因为血液量有限,都没有做耐药检测。”

周洵深吸了口气,压下那股难受劲,说:“行。辛苦你了。你按照我们的格式出份报告,检验这边的章没法盖了,那个没什么法律效应,但留个底是需要的。我这边还有一些血样,明天的时候,再帮忙做一下耐药,你有时间吧?”

对方应了下来。

这时候秦素和姜主任都看着他,周洵一向就被认为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有什么说什么,这时候也直言道:“秦老师,我的学生出了你衣服手肘部位的报告,做了六份,都是HIV阳性。”

秦素身体一凉,面色更白了,虽然他之前有过一点侥幸心理,但现实总是这么猝不及防地残酷。

姜主任想说点什么,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周洵说:“也没什么。按照医嘱服药,千万不要有什么侥幸心理,一定要吃阻断药。那份后续怎么检查的单子,你有,对吧?”

秦素道:“嗯,有。明天去抽血查HIV和肝功以及其他病毒,然后让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六个月去检验科查……”

周洵点头:“对,就是这个。”

姜主任说:“小秦,你最近就好好休息,这边的事,都有我。”

秦素说:“要年底了,最近事情很多,我还有两个学术会议。不好就请假。”

姜主任说:“但你现在这样,正是要保证睡眠,保证免疫力的时候,其他有你的身体重要吗?”

秦素只好说:“行。我看吧。只是暴露而已,又不是真的是阳性。再说,即使是阳性,也不能不工作啊。”

姜主任是女性,不爱听这个话,“你这种话寓意不好,以后不能说。”

这时候,苗晓瑞拿了药回来了。

她家里颇有些关系,以前本科实习就在本院实习,对医院各部门的了解都比师兄师姐多,之前自告奋勇去拿药了。

从电梯里出来时,就被曾媛和高岷风拦截住,她看两人都是如丧考妣的样子,就说:“哎呀,只是暴露而已,那个经破损皮肤暴露感染HIV的概率不是非常低吗,再说,秦老师还会吃阻断药,你们这个样子,秦老师看到了估计会很不舒服。”

另外两人本来有很多话要说,被她这样一搅合,觉得挺对,就让她赶紧把药拿去给秦素。

苗晓瑞敲了门把药给了秦素,秦素对HIV的抗逆转录病□□物有一定了解,但和专业做这个的不能相比。

按照医嘱写的,他知道自己暂时是用TDF 3TC LPV/r这个国内最常见的三种药物的联合用药,也就是核苷类的逆转录酶抑制剂替诺福韦、拉米夫定和蛋白酶抑制剂洛匹那韦以及它的增强剂利托那韦。这种三联组合的副作用要稍大一些,不过价格相对于另外一种组合便宜,而且避开了最高发的两种耐药的药。

秦素吃药的时候,发现另外几个人都盯着自己,不由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另外几个人更尴尬地把脸转开了。

姜老师先走,一会儿后,肖瑜的老师于燕赶来了。

于老师听了肖瑜的描述后,对秦素十分抱歉,和他说了很多客气话。

“发生这种事,之前根本没法预料,于老师,你真不用多想,这么晚了还来,这多麻烦。”

于燕虽然是做公卫的,但为人比较讷于言,一时之间只得又说了一堆客气话以免自己把氛围搞得僵掉。

反而是周洵觉得场面怪怪的,说:“于老师,你们还是回去吧。秦老师吃了药也要回去休息了。”

于燕:“对,对,我们送秦老师回去吧。”

秦素吃了药后很快就有了恶心的感觉,他忍着这份恶心,说:“真不用了。”费了好多劲儿,才让于燕带着学生走了。

他不仅觉得身体累,也觉得心累。大概是太累,倒没有什么精神去想自己真感染转阳的事。

送走了于燕,他发现他的学生都没有走,想了想后说:“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别把我这事告诉实验室其他人。大家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实验室现在大家都处在一种哀兵状态,感觉什么事都可以去为秦素做。士为知己者死,就是是去上刀山下油锅也可以。

曾媛说:“那个病人的血样,既然已经采了,我们觉得还是要把实验做完。我留下来和高岷风做实验。”

苗晓瑞说:“我们先送秦老师你先回去。秦老师,你先回去休息吧。”

秦素头疼得很,“那个病人的样不要做了,算了,不做了。你们今天都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三人都不动。

秦素坐在办公桌后,一时也说不动他们,就对着电脑开始整理东西,他想他之后可能要在家办公几天,就把在家要处理的东西都转到云端去。

周洵默默坐在另一边玩手机,给他的伴侣发信息:“凝凝,你先睡吧,我这里还有一阵。”

周凝问他:“什么事呀?”

周洵:“不能随便讲。”

周凝不想理他了,“那我先睡了,你早点回来。回来了你看看厨房门开着还是关着,自从大黄懂开厨房门后,今天开门进去几次了,大黄真是越来越欠揍。”

周洵:“哦,好。”

他边打字面上就带了一点笑意,很温柔的样子。

秦素看了他一眼,把手机摸出来,发现微信上有新信息,点开一看,居然看到刑文飞给他发信息了——“秦素,我到了S城,你今晚有空可以见面吗?”

可能是吃了药让秦素很难受,看到这条在以前会让他觉得喜悦的信息,这一天却让他很难过。

悲伤突然涌上来,让秦素难以自已,他甚至也不明白这种悲伤因什么而起。

他想,最开始和刑文飞保持性关系,就该是他自己的错,他不该答应刑文飞这件事。

刑文飞今年也才二十七岁,也许对有些人来说,二十七岁算年纪不小,该结婚该要孩子了。

但秦素招的学生里,好几个也是二十七岁,对秦素来说,他判断年龄的方式就和一般人不一样。

在知道刑文飞的年龄后,他总会拿刑文飞和他的学生比一下。

只要一比,就总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学校里也有不少教授是老夫少妻,总被人说:“找了个比他学生年纪还小的妻子。”

这句话,听起来就是否定的不认同的态度。

刑文飞就是“比他学生年纪还小的”,而且还是男人。

要是这段关系被曝光出来,他自己面子上肯定不好看,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反正面子也不能当饭吃,但学生们也要跟着受罪了,变成了——那个找了个比他学生年纪还小的男人的男老师的学生;或者是——他们的老师是同性恋……

再说,刑文飞未必是真把这段关系放在心上,可能就真是到S城后,有空就想到一下自己吧。

秦素看着他的留言,再想到自己出现HIV职业暴露的事,就拿着手机打了字——“不好意思,我今天有事……”

又觉得这实在太温和了,想想又删了,重新打字——“刑总,很抱歉,我们之后不要再见面了。”

一看,又觉得太硬了,太不近人情了,只好又删了,改成——“小文,很抱歉,我们之后不要再见面了吧。”

想想,又觉得太软了,刑文飞可能不会当回事,又加了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了。”

对,我有喜欢的人了。这句话居然给了秦素一点温暖的感觉,他的确挺喜欢刑文飞,但和刑文飞实在没太多交流。想想又加了更决绝的话——“如果可以,也请你把我的联系方式删掉。”

要发出去的时候,他又加了一句“现在才告诉你这个消息,不好意思。”

他把这一段发出去了,发出去后,突然就生出了一种从空中坠落的不安和空虚感。

啊,以后不会有人再抱着他对他说“秦素,我好喜欢你”这种话了,虽然这种甜言蜜语,也只是稍微听一下就不要当真的。

秦素茫然地盯着微信页面,心底有个声音,让他又紧张又难过,要是刑文飞回复说不愿意断掉关系怎么办呢?他一向没有办法拒绝刑文飞的任何要求。

秦素紧张地等了很久,微信页面没有任何变化,一如他之前给刑文飞发了信息,刑文飞根本不回复他一样。

秦素苦笑了一下,冲动地把刑文飞删了好友。

删完他有短暂地后悔,但他马上让自己不要再难过了,要是刑文飞知道他有HIV暴露,也不会再联系他的。

年轻人只是贪图一时的床上快感而已,要是没有了这件事,他还有什么理由再找自己。

秦素对着手机发起呆来,他自己也闹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也许是情绪起伏太大,他感觉更恶心了,很想干呕。

检验科的值班人员和周洵的学生都来了,周洵把之前采的样本让他们拿走后,看秦素一直对着电脑发呆,这时候已经十一点半过了,一直陪着秦素发呆也不是那么回事,就到他跟前说:“秦老师,我觉得你还是赶紧回去休息比较好。”

秦素被周洵的声音叫醒,见他的学生们都在办公室门外等着,他才回过神来,说:“我还有一点事情要处理,处理完了就回去。你们都先走吧。”

平常都是这样的,管理老师都是下午六点下班,学生们有的晚上不来实验室,有的会来,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办公到深夜,学生们中途会来找他打声招呼就走了,或者是生怕被他看到,就走了。等秦素做完事回家的时候,楼道里已经没有别的声音,他要再去检查一遍实验室里的水电和仪器再回家。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但这次,大家都没有动。

学生们担心地看着他,“秦老师,我们送你回去吧。”

秦素简直要生气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说什么,你们怎么都不听。都说了我没什么事,偏不听!”

学生们第一次遇到老师这么大的火气,被震到了,只好离开了。

苗晓瑞回去宿舍了,曾媛和高岷风进了实验室做实验,高岷风在之后脑子清醒后意识到那个病人拿了2200元走,就更是悔恨,一定要让他这份血物超所值,所以决不能放弃不采用。他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冲动,但他不觉得自己错了,虽然他没错,但让老师受了伤,他就很难受,只想做更多的事情来弥补。

秦素不能这样朝一直等他的周洵发火,周洵说要送他回家的时候,他只好答应了,毕竟这是同事,不能让人难堪。

从医院的研究大楼走出来,夜风一吹,秦素更有种反胃的感觉,他意识到可能是吃药的副作用出现了。

他本来想对周洵说几句话表达感谢,但一张嘴就只想吐,只好忍住了。

周洵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走在他的身边。

秦素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在这种孤独又凄凉的时候,他突然想,其实,有个人一起过日子,也许也是很好的,不由又想到刑文飞——但刑文飞不是可以一起过日子的人。